第16章 浮沉不堪往事

    龙马其实是一个非常可悲的物种，它既不是龙，也不完全是马。想要成龙，却偏偏只能做马。只要是龙马，从出生起目标就是化龙，这是龙马一生的追求。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无怨无悔。

    “你这么大的个子，又开智成了妖，怎么胆子如此之小，竟会惧怕一只黑猫？”

    张秀才边说边抱起云裳，把云裳丢到了屋里的炕上，白马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道：“主人有所不知，我族子弟在开智成妖时，会得到一种甚至两到三种特殊的能力，本龙得到的能力就是感知危险，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能力，可帮助主人躲过灾祸。这黑猫体内有一股十分可怖的气息，本龙能感觉到，这黑猫一定吃过龙肉。”

    张秀才皱了皱眉头道：“一派胡言，简直胡说八道，以后这种无稽之谈不许再提，否则定不饶你。倒是你，既然早已有了神智，为何却屡次伤人，甚至将人踢死？”

    白马听到张秀才的话，两滴硕大的泪珠，哗的流了下来。

    说起白马的遭遇，那是一言难尽，只能说世事无常，难得糊涂。倘若白马没有神智，说不定能无忧无虑的安稳过一生。可世事难料，白马出生于龙马族，虽不是妖兽，但由于智魄尚存了一些残影，所以远比一般的野兽聪慧许多。假以时日，即使没有人帮忙，亦可自行修炼开智，无非是时间问题。

    可龙马属于杂交品种，龙族不愿意接纳它们，马族又视它们为耻，无奈下，龙马一族只能寻觅人迹罕稀的山林，暂时作为栖身之地。

    可是，马无害人意，人有害马心。人类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个体，自私自利、邪恶残忍、唯利是图。那些所谓的内门弟子，拥有庞大的师门资源，自然看不上龙马。可外门弟子每月能领到的元石有限，还要打点一些人际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富裕。

    龙马可日行千里，而且只需短暂休息补充水分食物后，即可继续奔跑，连续多日不眠不休，可谓凡尘俗世中第一宝马，价值连城。

    许多达官贵人，世家子弟，无不以拥有一匹龙马为荣，这造成一匹龙马的价格，足足达到了上万金。如此重利之下，龙马想要躲避人类的追捕，安心繁衍生息，根本不可能。

    白马所在的族群，遭到了人类毁灭性的破坏、抓捕，白马也落入到了马贩子手中。

    倘若这些马贩子把白马高价售卖给那些大户人家，那白马虽不幸，但也是不幸中的大幸。每日吃香的喝辣的，有专人伺候洗刷毛发，待开智成妖后逃走即可，根本不必伤人。

    可白马的尊荣，即使在龙马当中，也是数一数二。加上白马正值壮年，体格又特别强壮，这些马贩子灵机一动，决定用白马做种公，大量繁殖龙马。

    做生意格局很重要，马贩子的想法不能说是错，一锤子买卖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用白马做种，繁衍出后代，再从其后代中挑选品相较好的公马母马，继续和普通马匹繁衍，那就可以拥有大量龙马贩卖，可谓是一本万利。

    当然，这种方式繁衍出的龙马，拥有的龙之血脉会更加稀薄，但即使再稀薄，也远比普通马匹强壮百倍，依然价值连城。

    只是马贩子的想法固然美好，可并没问过白马自己同不同意，也并没想过，为什么以前没有人这么做，难道说所有商人都没他们聪明？

    其实，这种想法并非这些马贩子独有，但从未有人成功。只因这白马有了神智后，对于那些没有开智的普通母马，没有半点兴趣。反而极其迷恋那些已经开智，甚至可以化成人形，成为人类美女的龙马。说直白一点，白马可能已经不喜欢同类，而是喜欢人类的身体。许多妖兽在开智后，都会产生这种变化，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奈何这种事，普通马贩子哪里会知晓。马贩子找来大量精心挑选，自认为美若天仙的母马，想要逼良为娼，霸王硬上弓，白马自然不从，奋起反抗。这种事又勉强不得，反抗的结果就是踹伤了不少人，换了不少马场和马贩子，均告繁衍失败。所幸龙马价值万金，马贩子舍不得宰杀，不然白马早就成马肠子拌面了。

    至于白马最后的主人，不单是大户人家，还是皇亲国戚。按理说白马也算是苦尽甘来，终于可以享福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白马这最后一任的主人，乃是当朝大学士秦莫苒的小儿子。当朝大学士秦莫苒本姓阮，因深得当今皇上赏识，所以赐下皇姓，改名姓秦。

    这秦莫苒才子风流，一生娶了十七房夫人，儿女众多，这种家族出生的子弟，从小极难享受到父爱，难免会养出一些薄情寡义，心理扭曲之辈。

    秦莫苒的小儿子名秦墨阳，长的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为人处世更是彬彬有礼。看似是一标准的正人君子，谁知背地里，却是一心理扭曲之辈。

    这秦墨阳并非正室所生，从小到大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远远看到父亲，想说上两句话都难。至于平常日子，母子两人都受正室的压迫，连个下人都敢侮辱他，所以心中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虐待家畜的习惯，把自己的不满转嫁发泄到更弱的动物身上。

    这种做法很卑劣，很可耻，也很隐秘。因为没有人在意家畜的死活。开始秦墨阳只是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可时间久了，心理越来越扭曲，逐渐把自己的魔爪，伸向了那些瞧不起他的下人身上。

    开始，秦墨阳欺辱了一个丫鬟后，把尸体丢进了井里，伪装成自尽。因大胤朝的律法，家奴卖身给大户人家后，生死皆由家主决定，所以主人杀死了奴婢，在大胤朝是合法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存在报官的可能。而不报官的话，非专业人士，想要断案，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反正死的不过是个丫鬟，也没人在乎，拖出去埋了就好。

    第一次杀人就轻易得手，秦墨阳的胆子不免变得大了起来。在接连杀了几个下人后，他盯上了自己的大哥，也就是正室家的儿子。

    当时的秦墨阳有些入魔，他把自己的不幸，都怪罪于大房一家人。不过，他这想法虽然有些片面，但也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可惜，大房家的子女，有贴身护卫保护，秦墨阳并未得手，反而因此被大房抓到，想要交给官府。

    秦莫苒贵为当朝大学士，朝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就等着看他出笑话，好落井下石，哪里会允许这种家丑外扬。

    于是，秦墨阳被提前分了一块封地，赶出了家族，离开了京城。

    这对秦墨阳来讲倒也不算是坏事，逃脱了正室的压迫，离开了那个不快乐的地方，在自己的封地上自由飞翔，人生如此何其乐哉。

    可皇帝突然做媒，让秦家同王爷和亲，迎娶王爷家的乡公主。这皇帝金口玉言，说是做媒，其实等同于死命令，娶也要娶，不娶也要娶。

    只是这位乡公主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差，长得一言难尽也就罢了，还是出名的任性霸道，刁蛮跋扈，光丫鬟都活活打死好几个了。皇帝也是无奈，被自己兄弟实在烦的受不了，多次在朝上暗示，硬是没有大臣家的子女愿意迎娶，只能厚着脸皮下旨。

    皇帝的想法不尽可知，但想来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考虑，才把自己侄女嫁给秦家。谁叫你是朕的心腹，朕被烦的受不了，你不替朕分忧，谁替朕分忧。况且，有了这一层关系，以后你和朕就是一家人，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至于何为乡公主呢，大胤朝皇室等级森严，一般皇帝的姑姑被称为大长公主，皇叔的女儿和皇帝自己的姐妹，则被称为长公主。而皇帝和王爷的女儿，则统称为公主。

    不过，大家虽然都是公主，毕竟尊卑有别，封邑有差，称号也就有差别。皇帝女儿的封地一般是一个县或一个郡，故称县公主或郡公主。王爷之女由于封地只有一个乡或一个亭，故被称为乡公主或亭公主。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虽然娶了乡公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问题是大学士的子女也不差钱啊，为啥遭这罪？娶个姑奶奶回去贡着，每日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连个花酒都不敢喝，这不是没事找罪受吗？

    于是乎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就落到了秦墨阳头上，这秦墨阳好不容易熬到有了封地，自由飞翔，这才舒服了几天，结果自己老爹就给他找了个姑奶奶管着他，哪里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要受，公主的嫁妆里就有这匹白马，可想而知，秦墨阳不敢对公主有任何不敬，可对于公主带过来的这匹马，那自然是百般虐待。他在公主那受了多少气，就要在这白马身上加倍找回来。

    白马本就有一定的神智，并非凡马。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找了个机会，趁其不备，直接把秦墨阳踹死了。

    乡公主虽然刁蛮任性、野蛮跋扈，但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生，自己就变成寡妇了，说不伤心是假的。

    乡公主本想直接处死白马，但考虑到腹中的胎儿，难免心有顾虑。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并不在意白马的死活，可损了孩子的气运就不好了。

    考虑再三，乡公主决定把价值万金的白马，直接几串铜钱卖给了屠夫，借屠夫的手宰杀。

    只是这位乡公主实在不是什么善类，打从心底瞧不起，甚至鄙夷屠夫这种贱民，连被对方看到相貌都觉得是一种侮辱。所以蒙了头巾，压根不愿意暴露身份。

    这造成了屠夫误以为这只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乡公主。

    倘若知道，恐怕屠夫不敢为了几锭银子就失言，把白马卖给了张秀才。至于现在，乡公主出名的刁蛮霸道，屠夫自求多福吧。

    至于乡公主为什么会居住在这里，那也很简单，嫁鸡随鸡，即使贵为公主，嫁给秦墨阳，那就要到秦墨阳的封地，这是大胤朝的规矩，哪怕就是公主也不能例外。否则，那就是在侮辱秦家。当然，若是一穷书生娶了公主，那侮辱你是你的福分。

    听完了白马的讲述，张秀才沉默不语。他不赞同杀人，但既然人可以伤野兽，那野兽自然也可以反抗。虽然对方只是一匹马，但马也是一条生命。你可以吃猪肉，但你必须尊重生命，这并不矛盾。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还是不能赞同你杀人的做法。我无法向你承诺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只要我一息尚存，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难。我师承鬼谷子，乃是鬼谷子的隔代传人。你既然称呼我为主人，那这本鬼谷子留下的无字天书，暂时借你一阅。你在月光下，即可看到独属于你的术法。究竟能从书中学到什么，就看你的造化了。”

    张秀才边说边掏出无字天书，送到了白马面前。他为人善良，心思单纯。压根没考虑，这么重要的至宝，怎么可以轻易让人看到，甚至知道都不行。

    龙马终生追求的目标就是化龙，这白马虽然刚刚能口吐人言，可记忆力却远超人类。它还记得小时候听族里的长老说过，龙马想要化龙，难于登天，除非有莫大的机遇。

    比如能获得大胤皇室的不传之秘，九龙霸天诀。或得到鬼谷一派的镇派之宝，无字天书。否则，只剩下一条路可以化龙，那就是吞食大量的龙血龙肉，强化自己的龙之血脉。

    但这条路危险至极，首先每一条龙的战斗力都非常可怖，再一个龙族极其难惹。除非像云裳那种盖世天骄，不然会给全族招来灾祸。

    “谢主人赐书，谢主人赐书，主人犹如本龙的再造父母。今生今世，本龙都将忠于主人，万死不辞。”

    白马边说边学人类般跪地磕头，张秀才摆了摆手道：“不必行如此大礼，我只是借你这本书一览，究竟能学到什么，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日后你若有更好的归处，我不会拦你。你可有名字？”

    白马摇了摇头。

    张秀才略作思考道：“我见你通体雪白，又自称龙，白龙白龙，取一白字，你就叫小白吧。待日后你血脉觉醒，真的化成了龙，那时再叫你小白龙。”

    “小白谢主人赐名。”

    小白再次学人类般跪地磕头，张秀才将它扶起道：“你以后不要如此多礼，也不要再称呼我为主人，我不过一落魄书生，靠给人算命过活，受不起这种大礼，从今天起，你就称呼我为公子吧。”

    “好的主人，小白记下了。”

    张秀才苦笑不已，看来一时半会，小白很难改口，只能由得小白了。

    他算了算时日，已经几天没有出摊，那些达官贵人，恐怕急到快要上门拜访了吧。这可不是好事，他可不希望有人发现一匹会说话的白马，那不是更坐实了他是神仙的说法。

    自从一些纸人丫鬟护卫，经常出入他的住所，又莫名其妙的消失，诡异的变成新一批丫鬟护卫后，外面就在传他得到了神仙的传承，可以大变活人，这都哪跟哪啊。他有心想要解释，可许多事没法解释，也不能解释。你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乱套。

    如今，张秀才已经不敢轻易让纸人出门了。张秀才打算，待云裳也开智后，就到专门贩卖下人的集市上，买上几个真正的丫鬟护院，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张秀才的想法很美好，可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看透天道，即使鬼谷子再生都不可能。他可以推算出普通人的劫难，却未必能算出自己的一生。

    张秀才安顿好了小白，招出四名纸人伺候小白洗漱，嘱咐小白不要出门后，决定到集市上走一遭，待回来后，再研究如何给云裳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