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传承与秘密
看向远处不断冒出黑烟与火光的山头，铃月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她仅仅只是双手抱胸，倚靠在一棵古树之下。闭目养神着，仿佛只是在静静的等待着山的那一头金属碰撞的声音沉寂下来的那一刻。而她忠实的侍卫，赫娜露丝，则是端正的站在她的身旁，毫无怨言的为她遮挡从海平线照向她主人的耀眼夕阳。
绯红之爪战团的战士们早已离开了此地，他们需要进行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即使是暂时的。而仍然留在此地的铃月对于那山头另一边的战斗毫无兴趣，更不是为了她的战团理应得到的却被夺取的荣誉而愤怒，拥有着绯红色双瞳的少女只是想要和那位军团的大统领进行一次“非必要”的私下交谈。
“感谢你的配合，绯红之主。”
随着山头另一边的战火声逐渐停息，一位身着重甲，有着三米高的巨人缓缓的向着铃月二人走近。他正是莱恩范德布姆，即使在巨人族之中也显得过于高大与健壮，身着凡人根本无法承受重量的重型战甲，以及如同石雕一般坚毅且似乎永远不会动摇的脸庞，不愧为一名军团的绝对领袖的身姿。
少女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她用着自己绯红的双眼向着自己面前的这座移动山峦看去。不过即使后者无论有看起来多么高大雄伟，也不及少女心中的另一位的身影。比起眼前的巨人，娇小的少女在这名巨人面前如同婴孩一般渺小。但她那娇小身躯之中透露的气势，可丝毫不逊色于这位一军之首。
“你们可真是花了不少时间呢。”铃月缓缓说道，冰冷的话语之中，旁听者无从得知少女的情绪。“身为正面作战能力最强的战团，你们居然也会在最擅长的正面战场打得如此吃力吗？明明对方甚至都没有武士级的以太战兽？”
“战场是瞬息万变的，你的信息未必是准确。”莱恩微微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总之，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我的人马要返回进行休整补给了，如果你还想继续呆在这观赏风景，请便。”
说到这，莱恩转过身，向着铃月的身后走去，丝毫没有准备停留的意思。
“你大可以将这种事情交给我的战团的，毕竟，我的战团成立时间最短，和你们这些老战士的交情最少。也适合对付这种需要与叛徒交战的场合。”
就在语落的几乎是那一瞬间，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铃月，完完全全的遮盖住了她自己的身影。但铃月却并不感到慌张，她仅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扭过头，那巨人不知何时已经折返，并站立在自己的面前，面色中流露着愤怒与杀意。而铃月那忠实的仆从，赫娜露丝早已手握魔力长枪，严阵以待的站立在了二人之间，守卫着她的主人。
“忠言逆耳，不是吗？你也很明白我说的是正确的。与其让你们顾及昔日之情慢吞吞的与叛徒们作战，我手下的孩子们，能保证给他们一个痛快且迅速的死亡。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甚至已经不是他们过去所代表的个体了，这你应该是最明白的。”
面对面前这位巨人流露出的骇人的杀意与压迫感，铃月内心却如同毫无波澜的继续侃侃而谈。她淡然的直视那双充满杀意与怒火的双眼，丝毫没有露出怯色。而后者也自然明白这位娇小少女的能耐，莱恩闭上眼，雄狮能够熟练的掌握自己的怒火，那是他必须学会的技能，作为一名战帅的技能。两次短暂的呼吸后，莱恩就这么闭着双眼，缓缓的道出他的话语。
“尽管他们背叛了军团，背叛了至高天，背叛了神女，他们也曾是我们的手足，他们也曾是充满荣誉的战士。他们理应得到高贵的死亡，而不是被割开喉咙，像野猪一样暴死在街头。啊是的，他们会从我们这得到死亡的，军团不会容忍叛徒，我的战团亦是如此。他们会在得到足够的尊敬后，成为飘荡在生界的灰烬，这便是我的仁慈，以及对过去手足的礼仪。”
“在看到那种姿态的扭曲造物后，你还愿意指认那些叛徒为你的手足吗？”
“够了！”
雄狮怒吼了，他这一瞬间的咆哮让空气中都出现了一道明显的波纹，以至于铃月的身形都忍不住微微晃动了一下，而处于二人之间的赫娜露丝更是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之色。
“你对于军团的历史又有何认识，黄毛丫头？！那些被你称为魑魅魍魉的怪物们，曾和我们吃同一锅的肉，睡同一块草坪！我们携手，在无尽的岁月与数不尽的敌人战斗！那些有着人类外表的，或者污秽的异形甚至是龙！我们曾共享过同一种喜悦，同一种绝望，同一种荣耀！我们本质又有什么不同！他们他们只是，打了一场败仗，一场，几乎没有人能够见到结局的败仗”
说到这，莱恩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黯淡了起来，但很快便又恢复了狮王应有的神气。那短暂到几乎不被察觉的瞬间，似乎就是这位军团之首所能容忍的小憩。他咽了咽唾沫，收起了之前暴戾的神情，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恢复到了他一如既往的，似乎绝不会动摇的样子。
“是，你的战团创立还不足半百，但已经有了我们这群原初战团相比的实力与荣誉。但你们一直都将自己视为军团的一份子，即使是创立之初。就如同那个男人所教导的一样你们与其他的战团交往最浅，说实话，其他战团的战团长都是这么期望。比起让各战团的老战士们陷入一场丑陋的内战，各个战团长们都期望你们作为军团的侩子手,处理掉那些与我们有着昔日友谊的同僚们。但我不能让你们这么做，身为军团之首，身为战帅。”
说完，莱恩再一次转过身，向着远方走去。他的背影看起来如同崖壁一般坚固，其意志又如同岩壁一般坚毅。“我的狮群们会处理掉的，无论是那些可憎的异形，又或是那些可悲的叛徒。每个人都有他的职责所在，而你，绯红之主，你需要的则是永远忠于军团与神女。希望我们，永远也不需要在敌阵的另一端相遇。”
一道金绿色的粒子开始缓缓缠绕住莱恩的躯体，只是两次眨眼的时间，莱恩的身形便消失在了铃月与赫娜露丝面前。海风拂来的，除了那来自海洋的一如既往的海腥味，却还夹杂着些许血肉与金属燃烧的味道。铃月叹了口气，她转过眼神看向她最为忠实的仆从。
“不用再自责了，姐姐。”
身着女仆装的侍从身躯微微一颤，她缓缓转过身，被称为长姊的她竟然在这一刻惧怕着与少女直视。
“姐姐做的是对的，把叛徒们出现的消息告诉莱恩，让他与他的军团处理，是最好的结果。军团是注重传统与传承的地方，即使是各个战团长都希望我们作为处理叛军的侩子手，那也不代表所有的军团将士都认可了我们的做法。如果我们接受了成为侩子手，作为新生战团的我们，今后在军团之中也会愈发孤立吧。如今的军团已经接受不了任何质疑与猜忌了，在真正的敌人到来之前，我们便会先一步崩溃。”
缓缓吸入一口夹杂着血锈味的海风，铃月看向了海平线的彼端，夕阳几乎就要隐去它的身姿，而在那个方向——在阿尔蒂斯特的方向，远离世界树的这片土地，都无法观测到世界树那擎天的枝叶。可讽刺的是，它的根茎却延伸在它的枝叶都守护不到的地方。然而，那些远离它恩惠的人类们，却可笑的认为自己没有得到它的庇护，并自大的膜拜那些并没有实体的神。明明，那擎天的姿态是那么的真实。
“我的战团绯红之爪，是哥哥协助我一起创立的。最初只是为了收容像我一样的存在，半人半魔兽的存在。大家都是纯粹的好孩子，仅仅只是，为了回报收留他们的军团，大家都愿意拼尽他们的所有。再到后来，大家了解到了军团与神女的职责后，更是如此。我们从来都一直认为自己也是军团的一份子。我们并非是林间的野兽，我们也懂得军团的荣耀。我手下的孩子们，怎么可能做得到毫不在意的成为军团的侩子手呢？”
“所以，我其实也在庆幸姐姐你叫来了莱恩。我的战团也不用就此背负某些妄加的骂名，这样就是最好的。不过”说到这，铃月回过头，看向赫娜露丝充满着歉意的目光，缓缓的吐出接下来的话语。
“不要再背叛我了，姐姐。”
。。。。。。
无数的金绿色粒子在一处聚集起来，它们旋转，凝聚，最后勾勒出一个人形。随着一声类似叹息的声响，那些金绿色的粒子便散去，而在那之下的人影便也清晰了起来，那正是莱恩。
抬起头，莱恩看向自己面前的事物——那是一扇巨大的、坚固且古雅的大门。其巨大，即使是在巨人族之中也是尤为高大的莱恩也不能伸出手触碰到门楣；其坚固，在军团的历史流传之中这扇大门是用着几乎是神话般久远的素材制成；其古雅，那大门的装饰风格用着人类历史也近乎不可考的文化所渲染。
而莱恩所在的空间，除了这扇神秘的大门之外，什么也不存在。大门周边的空间陷入无边的黑暗，即使是莱恩脚下所立足的地方，也是一样，是名副其实的空无一物。在如此的地方，莱恩清楚的明白这扇大门需要如此隐蔽的理由——在这扇大门之后，隐藏着的是军团以及至高天的秘密。作为军团的战帅，他能够通过世界树的恩惠来到此处，但并不意味着能够允许他携带任何的外人来到此。
推开沉重的大门，莱恩径直踏入了在那门后的空间。随着他的到来，门后原本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向他露出了一丝光明。就如同这道光明所意味的一样——军团与至高天那阴暗的、不为人知的历史，向他展露出了其深不可探的一角。
“欢迎，军团之首。”
在这空间之中最为显眼的一面光滑的石墙上，刻写着如此的话语。那字迹看起来笔直而方正规矩，而那字迹对于莱恩来说，又是如此的熟悉。深吸一口气，莱恩看向那面墙的延续。在那，用着同一种字迹书写下的内容还在不断在墙面延伸。
那些字记载着军团不为人知的秘密，它讲述了军团的起源，描绘了世界树的诞生。那用着近乎比人类这个种族更为久远的历史记载的文字，就只是被刻写在那，静静的，诉说着那些永远无法透露于凡人的知识与真实。
那些文字不断延伸着，啊是的，拥有漫长历史的军团所隐藏的不可诉说的秘密简直数不胜数。莱恩就这么一边静静的看着墙面上刻写下的文字，一边缓缓的沿着墙向着空间内更深处走去。而不知走了多久，那文字的字迹开始变换，从这里开始，撰写的人物改变了。刻在墙上的字体，由最开始的方正，变得略显随意了起来。莱恩能够看出，撰写的人是个暴躁的家伙，他所记载的历史与秘密往往显得过于省略且不知所云。
不过，那字迹的主人显然并没有多少机会在这面墙上书写更多的历史。随着这字迹开始显得愈发的潦草与模糊不清，撰写的人物开始更换。而这一次，字迹变成了尤为清秀与清晰的样子。
然而，似乎这位撰写者也没有过多的机会撰写军团的故事。随着这位撰写者所记载的历史愈发的模糊不清，撰写者的职责似乎也来到了另一位的身上。
随着莱恩愈发的深入这个空间，墙面上的字迹也在不停的变换。他数不清究竟有多少种字迹出现在这面墙上，因为往往同一个撰写者在最后记载下的文字时，他们的字迹都因为未知的原因而开始改变、倾斜、或者扭曲。直到莱恩看见了一处刻写在地面，而不是墙面上的文字之后，莱恩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那是疯狂。
那胡乱记载着的真相，用着几乎要刺穿地面刻下的字体，近乎在呐喊一般的文字，都在震耳欲聋的记述着这位撰写者最后的疯狂。他究竟是在军团最为黑暗的秘密之下崩溃，又或是在与这几乎与这面记载着军团秘密的长墙一样看不见尽头的战争之中迷茫，莱恩不得而知，而他也并不感兴趣。
冷哼一声，莱恩开始回头走去，又再一次回到了写着欢迎到访的那面墙面之上。不知何故，只有在这面石墙上撰写的第一位撰写者写下的秘密与历史内容最多，并且最为详细。莱恩紧紧的盯着这些字体，他看向那些字的每一个笔画，从那几乎精细到微毫的撇划，让人难以相信这些字体都为一个人类撰写出来的。
这位撰写者写下了军团最初也是最深的秘密，他也写下了最多也是最无法诉说的历史。仿佛，他从始至终都在那，他见证了一切的初始。无论是军团，世界树，又或是以太。
“你究竟是什么存在。”
莱恩呢喃着，他久久的盯着墙面上的字迹，不知过了多久，莱恩才再一次动了起来。莱恩背对着墙面，走向那空间的大门，他准备离开了。
“已经没有记述的必要了，无论如何，我将会是军团的最后一任战帅。战争就要结束了，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它都会在我的见证之下结束。”
在即将踏出大门之时，莱恩回过头，向着空间深处的石墙看去，那欢迎来访的字体依然是如此的显眼。
“我将恪尽职守，作为战帅，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刻；我将无所畏惧，即使是最后只剩下我一人面对以太；我将毫不留情，无论挡在我面前的是叛徒们，又或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