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过去，现在，与未来
绕过条条小径，远离最繁华的街道，能够感受到人流明显在减少。从一条小巷钻出，伴随着树林中鸟儿惊飞的声音，在诺巴底面前出现的，是一块陈旧的告示牌。那金属制作的告示牌上的油漆早已掉色，即使能看得出其被尽量维护，但依然锈迹斑斑。几经修复和焊接的金属支柱，则在暗示着这块告示牌经历过多少的风与雨。
“私人土地，但不拒友人。”
这副告示牌便是如此告知着访客。
轻轻扶正了有些许歪斜的告示牌，诺巴底深吸了口气，他抬起头，在面前的小山，以及那曲折的山道，这一刻的景象让诺巴底找到了在陈旧记忆中的对应位置。
他曾说绝不会随意改动屋前的小道，否则免得友人找不到抵达的道路。
闭上眼，踏出步伐，凭借着记忆中依稀的直觉，诺巴底踏上了山路。道路说不上崎岖，但也绝算不上是平坦，早晨湿润的空气更使得山道湿滑，愚笨的旅人必须时刻注意着脚下。但诺巴底并不担心，他几乎记得每一脚的深浅，每一个弯道的角度。他来过，噢，那次数几乎能让他即使不睁开眼都能让他感到怀念。
他曾说这是他的爱人选中的土地，他绝不会随意改变妻子记忆中的土地即使是在她走后。
诺巴底记得在这片土地上欢快的时光，他会作为酒客拜访，有时又会作为喜宴上的尊客。那是一段愉快的时光，即使是要无时不刻的处理那些繁琐的作为战帅的职责，但诺巴底承认，那是他经历过的为数不多的欢快的记忆。直到他最后一次作为尊客到来，他才再一次全身心的投入到战帅的职责当中。而那最后一次，是作为葬礼上的来宾。
他向我展示过那艘靓丽的舰船，然而它从没有机会载着他的挚爱，最后也成为了他手下里的一艘平凡的战车。
睁开双眼，诺巴底已经来到了山的顶端，那栋古旧的小屋即使有些地方的建材经过更换或者改建，但是大体还是如同诺巴底的记忆一般，实用，且温馨。然而遗憾的是，那门前嬉闹的孩童，妇人们的嬉笑，还有那招呼自己坐下的吆喝与那诱人的酒香，并没有如期出现。推开半掩的大门，原本那在厨房忙碌的妇人，躲在大人身后的小鬼，坐在酒桌前的酒鬼，在这一刻都不存在于这一空间，也不会再出现在这一空间。
我向他保证，战争会结束，而他也如此相信着我，坚守在军团的最前线。
转过头，向着山道的下方走去，并朝着山道一侧茂密的丛林看去，那是一条对诺巴底来说还陌生的小道，他途经的次数屈指可数，却也足够刻骨铭心。在这条小路的终点，是那连绵的墓碑。
但是我说谎了，那战争即使是我也看不到尽头，但我还是把他留在了身边，作为战争中可靠的棋子。
抬起手，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轻抚过那些冰冷的墓碑。诺巴底能够感受到那些墓碑上刻下的每一个字符中的刻骨铭心，伴随着早晨的雾气，诺巴底还能闻到一股泥土间那腐败的味道。
在他妻子去世的那一天，我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耻。我在消费着不属于我的时光与生命，以此来掩盖我的罪孽。
看向树丛中凌乱且崭新的脚印，诺巴底也踩着那被折断的矮树丛，探向了树丛后的土地。在那是一片宽阔的草地，而在其中，一位矮人族的老者正在低头捣鼓着什么，嘴中还念念有词。
但是我还有什么选择，我只能在这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诺巴底微微垂下眼帘，缓缓走进老者的身后。而老者也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他抬起头，发现那脚步声的来源，很轻松的便找到了记忆中对照的人儿。老者笑着拍去手上的泥土，握着一块随意找到的石块，笑着迎向了诺巴底。
我错了吗？
站在老者的跟前，透过那过于病态般精神的双眸，诺巴底只能察觉到其中仅有的一丝意志的碎片。老者那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并没有传达到诺巴底的耳边，如同厌烦似的，诺巴底皱起了眉头，取下了他背后那对不祥的漆黑兵器。在老者呆滞的目光下，诺巴底摆起了架势。
我错了吗？？
“轰！”
将那面漆黑的盾牌一把砸在面前的地面之上，在一瞬间掀起的冲击波与泥石轻易的将那老者的身形撞飞出去，最终在撞断一棵树干之后才堪堪停下。惊恐面容的老者趴在地上，一脸恐惧和不解的看向了他那零散记忆中最为熟悉的友人。
“已经没有时间了，米勒。你必须思考，给我回忆，我交代你完成的事。快思考，米勒，趁着你还能思考，已经没有时间了。”
提着咖啡壶，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疑惑的莉莉丝不禁歪起了头。在今早刚刚从睡梦中苏醒时，那对关系令人羡慕的主仆二人的身影便再也无从寻得。不仅如此，她所敬爱的主人也不见了踪影。她并不担心那三人的安危，在莉莉丝的认知中，没有人能够伤得到她所敬仰的那个男人，而他也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守护住他所在乎的一切。
但是，如此久违的落寞，对于她还真是久违了。
呆坐在沙发上，听着落地钟的滴答声，看向屋外的朝阳，莉莉丝的意识有些恍惚。在一瞬间的思绪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时，莉莉丝这才惊恐着捂住自己的胸口，叹息了一声。透过那被放置在茶几上的玻璃质咖啡壶的反射，莉莉丝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穿着着女仆装的身姿，还有左额前栗色短发的刘海上那一抹蔚蓝色的挑染。借着玻璃的反射，轻轻整理自己额前的刘海，再一次确定自己并没有迷失在某种难以自拔的美好梦境中，莉莉丝不禁微笑了起来。
“呼哇早上好，莉莉丝姐姐”
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有那么一瞬那娇小的人儿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竟让莉莉丝自己如此的牵挂。回过神来，她早已怀抱住那娇小的身躯，轻轻的抚摸着那银白色的秀发。而那娇小的人儿也一脸享受的感受着莉莉丝的情感，任由她触摸。
“早上好，雨怜。”
“呼哇主人他们呢？为什么雨怜看不到他们呢？”
“老爷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吧，一会咱们吃完早饭也去街上随便逛一逛，说不定能抓到他们呢。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家的小可爱得先好好洗漱下呢。”
带着穿着睡袍睡眼朦胧的娇小少女进入洗漱间，透过那面明亮的镜子，莉莉丝注意到了自己那柔和的笑容。曾几何时自己也还经常带着这副笑容，但却在那痛苦的时光中逐渐忘却了这般感触。有些东西改变了，这是肯定的。但是还有的，是莉莉丝再一次重拾的，如那记忆中一样美好的，不曾改变的东西。
站在雨怜的身后用着那木梳轻轻梳理那长长的银白色的秀发，静静的等待着雨怜洗漱，莉莉丝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平静。而等到自己的意识再一次返回时，她注意到了那镜中粉色的大眼睛正透过镜面看向自己。
“洗漱完了吗？”
“嗯，但是莉莉丝姐姐的梳头很舒服，所以雨怜一直等着莉莉丝姐姐结束哦？”
轻笑了一声，莉莉丝的眼中夹杂着近乎无限的温柔。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从套房大门传来的规律且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莉莉丝的思绪。感受着门外陌生却没有任何敌意的气息，莉莉丝的脑海中也充满了疑惑。不舍的招呼着雨怜去更换她的衣裳，莉莉丝也放下了手中的木梳，来到了套房的大门前，透过猫眼，一位矮人族少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莉莉丝的眼前。
“那、那个，我叫阿尔勒，是一位匠人。受诺巴底先生的委托，制作了一件装备。现在那件装备处于最后调试的阶段了，我需要使用者配合进行量身改装。诺巴底先生告诉我，我能够在这家旅馆中找到”
“啊，是那一天的委托人，阿尔勒啊。”
换好外出衣着的雨怜从莉莉丝的身后探出头，看向了一脸紧张的阿尔勒。看着面容逐渐变得惊讶的阿尔勒，以及身后歪着脑袋的雨怜，结合阿尔勒之前所说的话，莉莉丝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微微一笑，将身后的雨怜轻轻推到身前，笑着向阿尔勒说道。
“我相信，你要找的那位小小的客户就在这里。”
直到两个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莉莉丝这才微笑着轻轻关上了大门，重新坐到了那张沙发上。这个空间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只剩下落地钟的滴答声，还有少女的轻微的呼吸声。但是这一次，莉莉丝再也感受不到那难耐的落寞，她闭上眼，微笑着侧躺在了沙发上。朝阳柔和的光芒洒在她的脸颊上，而莉莉丝也静静的感受着其中的温暖。
“啊啊，我家的老爷，什么时候也能送我一点礼物呢”
“没想到，那位诺巴底先生让我制作的道具，就是为了那天狩猎到水晶巨蜥的你啊。”
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身旁娇小的少女，阿尔勒有些歉意的向着雨怜低下了头。“那个时候我也忘记了向您询问联络的方式，差点就成信口开河了。但是，应该说是好运呢能为您制作一件装备，真是太好了，雨怜小姐。”
从制作台上拿起一把成人小臂长的法杖，阿尔勒小心翼翼的将其递给了雨怜。那法杖通体呈白色，法杖的顶部有着类似花苞的装饰，而雨怜也被那精致雕琢的花苞所吸引，紧紧的盯着。注意到雨怜的视线的阿尔勒再一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向着雨怜解释。
“我从诺巴底先生那接到委托时，他告诉我这法杖是要制作给一位少女使用，所以我才尝试制作了下这个造型。您感觉如何呢，雨怜小姐。”
雨怜并没有马上回应阿尔勒的问题，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法杖，在一次微笑之后，雨怜便开始向法杖中注入魔力。在魔力注入的一瞬间，那原本白色的花苞便开始缓缓染成粉白色，最后绽放开来。在那精心雕刻的花蕊之中，还有着一颗小巧的白色魔石静静的坐落其中。
“好漂亮。”
“您喜欢就好，雨怜小姐。我制作的道具能够让您满意，这比起什么都要重要。如果这件道具的存在能稍微占据一丝您记忆的一角，那对我来说将是意义非凡。”
“欸？为什么这么说呢？”
善解人意的小脑袋微微歪起，雨怜敏锐的察觉到了那最后一段话语之中夹杂着的一丝无奈。阿尔勒苦笑一声，看向了他熟悉的工作台。“以雨怜小姐的实力，您一定会继续成长，成为一名声名远扬的合约猎人吧。而以我现在的技术，根本无法想象现在的自己能够制作出与未来的您实力相称的法杖。这支法杖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但并不是您的极限。待到雨怜小姐您的实力终于凌驾于这支法杖所带来的加持时，您必须更换更为精密，更为强大的法杖。而到了那时，这支法杖想必也该寿终就寝了吧对于匠人来说，那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所以至少希望雨怜小姐能够记住这把法杖之类的啊啊，请忘了我刚刚所说的吧。”
娇小的少女握着法杖，紧紧的盯着那有些失落的双眸。幼小的她还不能理解这位少年匠人的烦恼，但是她的心念已经足够接触到少年的心底。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少年满是老茧的双手，在后者还在惊讶的瞬间，温柔的少女露出了最天真无邪的笑容。那笑容过于耀眼，甚至使得少年匠人开始觉得那自己制作的法杖都开始逊色了起来。
“那样的话，等雨怜和阿尔勒都长大了，阿尔勒再为雨怜制作一把法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