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睡吧,我亲爱的人儿啊
大雨中的早晨,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灰蒙蒙。就连自己手中凝固的血渍,都看起来那么的不真实。对,就像那前不久发生在自己眼前的那最为悲痛的悲剧,似乎也只是那晨间妖精的恶作剧。但是手中那破裂的缎带发夹仍旧在不断刺激着尝试逃离现实的自己的灵魂,而每一次伴随着心脏跳动所带来的刺痛感则在切实的刺痛着她每一寸肌肤下的神经。
透过眼前徐徐升起的白烟,朦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在王宫的庭院中升起的硝烟。而那缕如同象征着死神到来的狼烟一般,几乎夺走了她的一切,又在同时蒙蔽了她的心灵。而如今,似乎历史又在她的面前上演着。这一次,她似乎要被注定一无所有。
“茶水不合你的胃口吗?那么咖啡呢?”
一声轻柔的问询将赫娜露丝支离破碎的精神重新拉回现实,她有些恍惚的抬起头,而站在她面前的则是带着勉强的微笑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女仆。而在桌上摆在她面前的,则是刚刚沏好的茶水,与那漫天的硝烟不同的是,它散发着令人舒心的味道。
“不,不必了”
缓缓伸出还带着干涸血迹的手,握住那散发着温暖的茶杯,而赫娜露丝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握不住这精致的茶具。她颤抖的双手几乎就要将所有的茶水撒漏,微微发烫的茶水似乎还不能够刺激赫娜露丝手心下的神经,她的触感,似乎还在停留在那娇小的身躯的重量之上。
“赫娜露丝姐姐,你快去休息吧,铃月姐姐一定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的。”
一双要比记忆中的那人更要娇小的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她再一次茫然的扭过头,那银白色的身影,仿佛那位纯白身影的人又一次坐在了赫娜露丝的面前。似乎她在用着最柔和的声调,痛斥着自己的无能与愚昧。
“我要如何才能撇下她,自顾自的安然入睡呢?”
这个答案,在赫娜露丝面前的这位少女也不知要如何回答她。但少女仍旧尽她所能的握住赫娜露丝的双手,期望着自己手心的温暖能多多少少传递到这似乎随时就会崩溃的人儿手中。
“呐,为什么你们能够如此镇定呢?你们不也是挂念着铃月吗?否则,这杯茶不应该看起来这么过于浓厚,而雨怜妹妹的手,也不应该如此颤抖,不是吗?”
语毕,雨怜与莉莉丝二人相视一愣,随即却同时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她们看向这位坐在沙发上近乎崩溃的可怜人,告诉了赫娜露丝这道疑问的答案:
“雨怜其实很害怕哦?当雨怜早上起来时看到浑身是血的铃月姐姐,那些讨厌的回忆又再一次出现在了雨怜的面前。但是,雨怜知道,这一次一定会与记忆中的不一样”
“没错,就是因为这份与过往的区别,我们才能压下内心的恐惧,静静的坐在这等待着。而这份区别,就在于有着他陪伴着我们啊哈哈,总感觉只要有老爷在,什么事情都会在他摆出一副无聊的表情之后被他轻松的解决掉呢。”
有些呆滞的看着强挤出一丝微笑的二人,一股说不出的酸意再次涌上赫娜露丝的心头,她颤抖的闭上了双眼,尝试着向着身边二位少女所依赖之人祈祷。在最后一次在心中念出最诚挚的发自内心的祈福与祝福之后,赫娜露丝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气力,就这么昏倒在了雨怜的怀中。
啊啊,那位大人,我恳请,恳请您,给我再一次倾听她那优美嗓音的机会吧。我愿意向您献出我仅有的灵魂,即使是要在地狱的烈火中焚烧,我也心甘情愿。
“你是谁?”
“我不需要你。”
“为什么你会在这?”
“谢谢你。”
“哥哥。”
“哥哥!”
“哥哥~”
“对不起,哥哥”
从过去美好的回忆中不舍的抽出身,诺巴底痛苦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在他记忆中那或冷漠,或俏皮,又或是粘人的那惹人怜爱的少女,如今却满是鲜血,静静的躺在床上。赤红的鲜血染红了纯白的床单,变成了如同红玫瑰般诡异鲜艳的色彩。然而玫瑰,是一种短命的花儿。
取出那把他从亚伯拉大森林苏醒时便一直携带在身的黑色匕首,诺巴底面无表情的划开了自己的左手腕。鲜红的鲜血不受控制的流淌,然而那异常鲜艳的赤红的如红宝石般的血液并没有随意的滴落在地上,而是如同那最上等的丝绸一般,漂浮在了铃月身躯的上空。仔细观察后,那些流动的血液似乎还夹杂着那深蓝的流光,最终它们缓缓的从铃月侧腹那骇人的伤口中缓缓流入。等到最后一滴血液流入少女的伤口内,诺巴底手腕上和少女侧腹的伤口都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他为少女褪下那她心爱的早已沾满血渍的淡紫色连衣裙,诺巴底还记得这件并非多么华丽且并不昂贵的衣物的来历,那是他赠与少女的礼物。然而可惜的是,如此大范围的血渍,即使是多么优秀的裁缝也是无能为力了。
将少女那过于轻柔的身躯小心翼翼的移动到另外一张干净的床上,静静且缓慢的为少女盖上那温暖的被子,诺巴底明白,少女一定会在这之后苏醒,并且她会再一次精神的向着自己打着招呼。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再一次呼唤着自己。
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如若不是自己及时找到这奄奄一息的灵魂,那么即使自己再多么的神通广大,他也无力回天。可是他下一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下一次在她受伤之时,他能及时赶到少女的身边吗?
他这趟疯狂的旅途已经将他所牵挂之人给深深卷入其中,而即使是自己空有一身力气,诺巴底也不敢保证能无时不刻的使他所牵挂之人免受于任何形式的磨难。
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脸颊,他却在下一秒惊恐的将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前,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注视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如同不再遵从他的意志一般,止不住的颤抖着。在他的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他陷入了恐惧。
而上一次体验到这种情感时,无名之人的灵魂都为之撕裂开来。
纵使他的脊背再多么宽阔,他的手心所能容纳的也只有那点可悲的空间。他想要的太多,但是每当他贪婪的将其拥入怀中时,却总是有些他所珍贵的事物会跌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旅途注定充斥着危机与癫狂,他必须要毫不动摇,他必须要不择手段,他必须要冷血无情。否则即使是世上最坚固的磐石,也无法承受住如此绝望的重压。他的旅途从不是为了他自身,在暴雨中躲藏在磐石下的柔软且敏感的灵魂早已不再是他那精于算计的头脑所能计算得来的。
“深呼吸,诺巴底,深呼吸。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跪在少女的床边,诺巴底闭上眼,用着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默默念叨着。他紧紧的攥住自己的手心,其用力之大几乎就要碾碎他自己的手骨,但是也正是如此,他双手那止不住的颤抖才终于就此停歇。
“咚——咚——”
从紧闭的窗户外传来一声声低沉且沉闷的声响,诺巴底站起身向着窗外望去,在远处的海平面上,数艘战船正在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而在那些战船的队伍中,赤鸦号的身影迅速且灵活的在其中不断穿梭着。在漫天的炮火中,赤鸦号依旧如同诺巴底记忆中的模样完好无损。可每一次赤鸦号的船头调转,每一次在其附近坠落的炮弹溅起高高的浪花时,它都如同发丝一般牵动着诺巴底的神经。
那是他过去友人的礼物,那位他再也无法称其为好友之人最后赠予他的离别的礼物。那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所珍惜的物件,他愿意用他的生命去维护赤鸦号的完整。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此时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后悔将其借予那个将军。
无名之人仿佛如同走在那高耸入云的峡壁之上,而随着那刺骨的寒风吹来的,则是那一道道轻柔的红色丝线。那些丝线随着那寒风一道接一道的缠绕在这孤身的独狼身上,每随着一根丝线纠缠在他的身上,独狼就随之愈发脆弱。直到那些丝线多到束缚住他的爪牙,遮蔽住他视线,这匹高傲的独狼几乎就要因为任意一丝寒风给吹下那必令其粉身碎骨的悬崖。
这样就好,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没有任何人会去责备你,为什么不就此停下来呢?
轻柔的话语在诺巴底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并不属于还在昏迷的铃月,更不属于门外的三人,但是那声音却让诺巴底觉得过于熟悉,以至于到了几乎让他心碎的程度。他有些颤抖的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拉上了窗帘,不再将自己的目光投向那他挂念的赤鸦号上。
“我必须继续走下去,也只有我能走下去就像当时做出一样决定的你一样,不是吗?”
轻柔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只是就此沉寂下去。而无名之人也对此并不感到失望,也不会对此去渴求,他只会相信那些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的东西,就如同他那对漆黑且不详的兵器一般。
拿起他惯用的铳枪与那面盾牌,熟练的背在自己背带上,再最后一次注视着昏睡中他牵挂的人儿,他扭过身,深深吸入了一口空气中还掺杂着血液那铁锈般的味道。最后掩藏起他脸上任何的情绪波动,放松他每一丝可能会被他人读出任何情感的面部肌肉,做完这些,诺巴底拉开了房间的大门。
“主人!”
“老爷!”
在一脸焦急的二人的包围之下,诺巴底看清了瘫坐在沙发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的人儿,他随手关上了房间的大门,将门锁的钥匙收在自己的口袋中。最后在二人不解的注视下,走到了赫娜露丝的面前。
“咕!咳啊!”
而在下一刻,面无表情的诺巴底抬起他的右手,一把掐住了赫娜露丝的脖颈,并将其从沙发上提了起来,最后赫娜露丝的双脚甚至都悬在了空中。而面色痛苦的赫娜露丝并没有挣扎,甚至都没有抬起自己的手来减轻她脖颈上的压力,她只是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歉意与自责。
“诺巴底大人在我临死前能告知我铃月她还好吗?”
那两个字眼几乎让诺巴底动容,他松开掐住赫娜露丝脖颈的手,看着她瘫倒在沙发上,用着他最冰冷的眼神俯视着几乎让他所关怀之人消逝的可憎之人,接着从他刺痛的喉咙中吐出最冰冷的语调。
“她会没事的,是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她这一次一定会没事的我应该就这么杀了你,就像我们最初重逢的那一晚。即使是现在,我也依旧为自己的犹豫而悔恨不已。她能够在没有你的日子好好活下去,就像过去一样,是我那无意义的念想害了她而现在,她为我的过错付出了她不该承受的代价。这一切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但是她跟随着自己的意志保护住了你,我也将遵从她的意愿。你会活下去,是的,直到这一切结束,我会亲自斩下你的头颅,扔到她再也寻不到的最深的海沟中,即使这将引得她的憎恨现在去休息吧,赫娜露丝,今晚我将为那孩子承受的一切苦难,让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窃笑的渣滓付出代价。而你,我希望你会向她那洁白美丽的灵魂起誓,让那些卑劣的小人们得到它们应得的怒火,以她的名义啊。”
“我发誓,大人,我将以她的名义释放属于她的怒火,我定将她所承受的磨难以百倍降临在那些渣滓头上。等到属于她的敌人悉数被她的怒火吞噬,不再留有一丝残渣后大人,我的终焉将遵从您的意志。”
无视了身后担忧的眼神,还有跪在地上低下头起誓的赫娜露丝,诺巴底径直推开了旅店套房的大门,走到了屋外冷清的走廊之上。每一步都必须通过精密的计算,每一步都必须看起来毫无动摇。直到来到走廊转角的阴影后,诺巴底才停下了他的脚步,站在了电梯的门前,静静的等候着电梯的到来。
“我不会责怪你,你尽到你的所能了。”
“老大,我很抱歉。”
静静的看着电梯门上那显示楼层的显示板,诺巴底缓缓的吐出这句话,而回应他的,则是在那角落的阴影。那阴影似乎也在为这个男人无声的怒火而恐惧着,微微颤抖。
“老大,我恳求你放过赫娜露丝,这不是她的错,硬是要责怪的话,请怪罪于我吧。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大小姐受伤却无能为力,我”
“够了,不要再说了。你的能力并非那种正面作战的,你就算当时站出来也毫无意义,我需要你活着,你得活着继续带领你的战团,去迎接之后更为严峻的战场。”
“老大,我”
“如果你真那么在乎那个女人,你早又去做什么了呢?这百年的时间,你只是一如既往的缩在你的阴影中,看着她的侧脸自我满足吗?你早就知晓她的去向,而你却什么也没有做,我原本还期望着你会像一个男人一样做些什么”
良久,诺巴底处在的空间只有那电梯在电梯井中移动的低微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绝对的寂静。待到那电梯显示板上的数字逐渐要接近诺巴底所在的楼层,他这才无奈的叹息一声,打破了这段沉默。
“抱歉了,我的心情自从离开巴尔顿时就一直很差,我明白自己也只是在拿你出气罢了我希望今夜你会如你那藏在心底的心意一般,去尽力护着那个女人,起码,在铃月苏醒前不要让她就这么死在了那些污秽存在的手中。”
“我一定会倾尽我所能,老大。”
得到这般肯定的答复后,诺巴底便也一脚踏入了电梯,随着电梯门的关闭,一股难抑的冲动涌上他的心头,冲破了他的嗓门。一首悠然轻柔的歌声从他的嘴中流出,静悄悄的飘荡在这间旅馆的电梯井内,不断的回荡着。
可爱的孩子啊,你比那白鼬还要纯洁美丽
睡吧可爱的孩子,我将永远伴随在你的身边
宝贵的孩子啊,你比那钻石还要价值连城
你的微笑,犹如那爱神丘比特
今夜你安静地睡吧,在我的陪伴中入眠
漂亮的孩子啊,我绝不会弃你而去
(歌词节选nio precioso——jack wall,谨此纪念劳尔梅内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