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愿今夜我能安然入睡
商人大叔咽了口口水,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将决定接下来交易的走向,作为一个商人,他再愚蠢也明白生意中的回报与风险。面前的男人能够轻易的斩杀阶级五的魔兽,还能轻易的发现自己认知中最优秀的盗贼并阻止其活动,商人大叔知道凭手上的牌是无论也凑不出能堪比得上这个男人的战力,但是即便如此商人大叔还是找上了诺巴底,甚至不惜用激怒对方的方式来诱使诺巴底与自己见面。
这就意味着,在商人的心里,这场交易的回报是大于风险的。
首先,得让交易对象先尝到甜头。
“我这其实就在前几日进到了一批好货,其中甚至还有大魔导师制作的魔导具,其中有一样商品我想客官您应该会感兴趣——那件魔导具能够消除持有者的气息。”说着,大叔从柜台下拿出了个木盒,他打开来,木盒中放置的是一件淡金色的手镯,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这件商品本来是北方兽国使用的魔导具,它能够使使用者的气味与独特的气息消除,使其无限接近于人族,以便于兽人隐藏身份前往一些禁止兽人族通行的国家。我想这个道具,客官的同伴应该能使用得上。”
“你想把这个东西当作筹码。”诺巴底瞥了眼手镯,但是从他的神色中很难察觉到他的情绪。“我大可以直接把你的喉颈掐断,然后拿走手镯,正好能当作劳烦我从大雨中赶来的报酬。”诺巴底这么说着,他抬起了脚,缓缓从店铺门口走向了柜台。见到这副情形,商人大叔内心一颤,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举起烟斗闭上眼抽了一口。两次呼吸的时间之后,直到诺巴底走到柜台面前时大叔这才开口:“你要知道,我是那种喜欢分付尾款的商人。”
诺巴底走到柜台前,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这么站在柜台前,与商人只差一桌之隔,大叔没敢直视诺巴底的眼神,他不敢瞥向诺巴底那此时如同罗刹一般的面孔。大叔低下头,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斗,“这手镯上的宝石是极北之地的一种,是阿尔蒂斯特大陆更北方的极寒之地才能生产的东西,那个地方甚至都看不到世界树的恩惠。”大叔指了指手镯上的宝石,吐了口烟,缓缓说道。“而且远离极寒的地带,宝石会慢慢的失去效力一颗宝石从极寒之地带来也就能使用一到两个月吧。”
大叔说到这耸了耸肩:“正如我所说的,这玩意在阿尔蒂斯特十分稀缺,这个手镯甚至都只有兽人国的特务才能使用,是真正的‘难得搞得到’的玩意。而我,尼科夫,我能通过我的人脉和我的组织轻松的搞到这些玩意。”
“谎言。”
“你可以拿给你的同伴试用下,如果没有作用,你知道在哪找得到我。”尼科夫摊了摊手,拿着烟斗敲了敲柜台。“我想跟客官你做生意,而不是夹着尾巴逃走,我现在站在这里和客官面对面说话,是想建立双赢的关系。”
“你是如何知晓那孩子的身份的?”诺巴底沉下声音,用质问的语气说道。“巴尔顿有着各个种族的居民,但是并不会歧视任何种族,然而客官的同伴不论在何时都让她带上兜帽遮掩住兽耳与兽尾,还尽量避开有兽人族的地方,更能让我确信的是,那位小姑娘还能使用魔力,要知道兽人中能使用魔力的人可是屈指可数。而能使用魔力,拥有兽尾兽耳的存在,还得避开兽人族敏锐的嗅觉,那就是有那些特别稀少的,魔兽的混血儿们。”
诺巴底听完,缓缓抬起手,拿起了手镯仔细端详。“你不惜惹恼我只为了你口中所谓的生意,你大可把门后那个蠢货叫出来代替你说话的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你觉得你的生命能值多少。”诺巴底说完,他轻轻的把手镯放回了木盒中,然后盖上了盖子。
“不不不,客官,货币只是衡量事物价值的单位与尺标,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钱。”尼科夫笑了笑,他看着诺巴底手上的动作,就明白了这场谈话不是白费的。“巴尔顿联邦的建立,可不仅仅只是几个财大气粗的傻子靠着手下买来的奴隶几天就建立起来的,这块土地在过去曾是马尔斯帝国的殖民地,而那时的巴尔顿人明白,钱不会生钱,钱只会生产欲望,而欲望,能造就更多但是如今的巴尔顿人却忘却了那段记忆,他们只是为了生意,为了钱,而向马尔斯帝国的周边国家甚至是马尔斯帝国倒卖武器。”尼科夫说着,脸上露出十分痛恨的神情,他又狠狠的抽了口烟斗,继续说道:“一切只是为了钱,而一个真正的巴尔顿人是明白,当年的祖辈绝不是只靠着金币就买下如今我们脚下的土地——那是他们的欲望,那份欲望渴望着自由,渴望着身份,渴望着地位还渴望着征服。”
说到这,尼科夫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个徽章,徽章整体发红,上面却纹有一只白色的手掌,手掌成爪型,手掌中还印有一枚金币,仔细看金币上还有一个王冠的图案。“而我们,巴尔顿之心,是致力于修正如今的联邦,改变为大巴尔顿帝国,让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们全部成为国民唾弃的耻辱,真正的大巴尔顿的版图绝不止在阿尔蒂斯特大陆的一角,应该要比这更辽阔,更伟大”
“你想雇我当你的杀手?”“不不不,我可不是那种输掉赌局就会歇斯底里的傻子,虽然我们的组织确实存在这种人,而且他们还占多数,甚至还会排挤我这种脚踏实地做事的人。”尼科夫耸了耸肩,抬起头扫视了下他自己的店铺,摇摇头叹口气。“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些事,来帮我重新巩固下我在组织中的地位。”“我可没有什么时间停留在巴尔顿,更没有空见证你们所谓的大帝国诞生,你所说的交易的大前提就不成立,这个手镯说白了我也并非需要,只要我在,没有人能对那孩子出手。”诺巴底冷哼一声,尼科夫也感到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犀利了起来,但是尼科夫只是又吸了口烟,“你希望那个小姑娘一辈子都带着兜帽吗?”
诺巴底不语,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尼科夫继续说着:“我的人还告诉我,你准备离开那个小姑娘是的,那家餐厅也在我的势力范围下。我能理解男儿志在远方的想法,她只要留在巴尔顿,我和我的组织就能保证小姑娘能放下兜帽,走在明亮的大街上,即使她哪天想离开这个国家,我们也能利用巴尔顿无所不及的贸易路线持续给那位小姑娘运送宝石。而客官你,只需要帮我做几件小事,我们之间的交易就能持续下去。”尼科夫说完,放下了烟斗,从柜台下拿出一张叠好的皱巴巴的纸张,缓缓展开后摆在了柜台上,接着推到了诺巴底的跟前。
“魔兽混血在整个阿尔蒂斯特都十分稀少,他们有的被抓走而被用来研究或是肢解,或者被当作大贵族大商人的奴隶宠物,甚至被神树教那些狂热的信徒当作异端烧死,还有的直接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我很明白客官的能力有多么高超,但是客官也没有办法保护那小姑娘一辈子吧?”诺巴底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了一会,便拿起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张。
“五级合约?”诺巴底拿起来定睛一看,这正是猎人行会发布的合约,五级的合约意味着只有复数四级或以上的合约猎人才能完成的合约。“歼灭匪徒,我希望你完成这个合约,但不是真正的歼灭他们,而是假装歼灭了土匪,也就是伪造合约完成。”说着,尼科夫又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金币,那金币正是尼科夫先前拿出的徽章上印有的一模一样的金币。
“那些匪徒其实是我们的人,他们被错误的被激进派的蠢货给引导,被当作了联邦的叛国者,如今被联邦四处追捕。他们本可以更好的为巴尔顿的未来效力,而不是像野猪一样被割破喉咙躺在街头上,而那帮激进派的蠢货已经放弃了他们,放弃了这帮真正革命者的未来。我希望你能以我的名义,接触到这帮人的领袖,让他们能重新聚集到我的旗下,并且伪造他们的死亡,这样还能卖联邦一个人情,从此以后我就能更好的调动黑白两道的资源。”
诺巴底皱了皱眉头,放下了合约,“如果只是这样,你有大把的人选,比如你手下的那条狗,为什么你要找上我。”
尼科夫笑了笑,拿起了合约并将其一角伸向了烟斗,不一会整张纸便燃烧了起来。“我也说过了,我在组织中也是遭受排挤的,我的这些任务会同时涉及黑白两道,因此我需要一个在两边完全没有背景的人,而且必须是实力者。而客官你,我听闻你从亚伯拉森林中来,先不论你那强悍的实力,我甚至派人去马尔斯帝国打探了下,都没能得知你的背景。你就如同从树林中凭空出现一样,正是我想找的人选。”
将燃烧起来的合约扔进垃圾桶,尼科夫又拿起了他的烟斗:“当然,不只是手镯,只要我重新取得了我在组织中应有的席位,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而诺巴底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垃圾桶中燃烧的火焰。
他想起了药师婆婆在亚伯拉大森林中离别时对雨怜的话语。
“——我祈祷她能挺起胸膛走在太阳照射的道路上。”
还有那脑海深处那不知由来的那句话。
“你能如同妾身梦中一般的模样,来迎接妾身吗?”
。。。。。。
大雨还在下着,街道上没有任何行人,街旁的魔力灯依旧在闪烁着,然而在这倾盆的大雨中魔力灯能照射到的范围十分有限,路边的房檐下依然难以辨识。
“轰隆!”
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借着闪电那转瞬即逝的能划破黑夜的光芒,还是能依稀分辨出房檐下行走的娇小的身影。
雨怜捂紧了耳朵,等到落雷的轰鸣平息,这才小心翼翼的沿着房檐向前走去。她身上的斗篷早已浸湿,寒冷的身子在风雨中还是忍不住发抖,但是她的脚步没有停下。
“兽人的国度”雨怜口中轻轻嘟哝着,在她的记忆中,北方有一个兽人的国度,那里据说都是几乎和她一样的孩子。但是她并不清楚的是,这条路是否通向北方。
“雨怜只能去那里了”雨怜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她低着头,脸色中充满了悲伤,但是她没有哭泣,雨怜轻咬了咬下唇,如今没有安身之处的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选项,她只能离开这个城镇,离开那个男人的身旁。雨怜十分懂事,她明白自己不能回到药师婆婆身旁,婆婆当初送别雨怜时的无奈,雨怜能够理解得到,自己如果回到婆婆身边只会给那位慈祥的老人带来更多的烦恼。
她又想起了那个男人,那个只与她陪伴了不到十日的男人,诺巴底。第一次遇见他时,雨怜还被关在笼中,只因为一种不曾感到而独特的气息而忍不住窥探了他的身姿,那就是他们的邂逅。
在那之后,雨怜和诺巴底一起离开了难民营,开始了他们短暂的旅途。雨怜还记得,诺巴底做的汤十分美味,虽然看起来对自己十分疏远,但是雨怜还记得诺巴底轻轻抚摸自己脑袋时那手心传来的温暖。她还记得诺巴底偶尔露出的寂寞的神色,以及那天雨怜获得自己名字时那夜的雨声。
是的,就像现在的雨声差不多。
“主人”想到这,雨怜抬了抬头,看着漫天的雨色,她不能明白为什么待自己如此温柔的诺巴底为何也像婆婆一样抛弃了她,思来想去,她又垂下了眼睑,得出了她自己的结论。
“因为雨怜是诅咒之子吗?”
那些难民们对自己的咒骂与诅咒的场景,此时如同现实一般又印在了雨怜的眼前,雨怜想移开视线,但是她不敢,她害怕那个小小的牢笼,那个她最后的归宿都消失不见。
“轰隆!”
又是一道落雷,雨怜连忙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直到轰鸣声再次平息,雨怜才慢慢睁开了眼。
然而这次她睁开眼时,却发现身前两个高大的身影。
“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居然深夜一个人跑出来,你的家人难道不知道吗?”一个瘦弱的男人笑嘻嘻的说,他身旁的另一个男人也奸笑到:“你的父母难道没告诉过你吗?小孩子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是会遇到像叔叔们一样的坏人哦?”
“坏人?你们是坏人吗?”雨怜听完这两个字,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是哦,叔叔们可是很坏很坏的坏人哦。”此时雨怜的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雨怜回过头,只见又有一个男人出现,堵住了她的退路。“诶呀,别那么害怕,叔叔们只是想和你玩个小游戏,游戏的名字叫做‘叔叔们带你找一个新爸爸’,怎么样,听起来很有意思吧?”此时第一个男人趁着雨怜背过身,一把把雨怜的兜帽拉了下来。随着一声小小的悲鸣,雨怜的相貌便露了出来。
“嚯嚯,这可是个好货色啊,能值不少钱呢。”第一个男人看清了雨怜的相貌,吹了个口哨,“嘿,这货色能让我们潇洒个几个月了。赶紧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就走上来,一把抓住了雨怜的手腕,雨怜的眼中此时充满了惊恐,她甚至都忘记了诺巴底曾教与她的魔法,她此时的心中只有恐惧与悲伤。“嚯,这孩子甚至都不会叫喊欸,不知道她在那帮人手下会发出怎样的声音呢?”“不用担心,你只会换一个新家,在那里会有你新的归宿,和一个新的父亲,他会很温柔的对待你呃大概率不会,但是你放心,在那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快乐。”
雨怜听到“归宿”这两个字,脑海中瞬间思绪流转,她想到了药师婆婆,想到了愤怒的难民们,以及她曾经待过的铁笼——还有诺巴底。想到这,雨怜闭上了眼睛。
“呃啊啊啊!”“你是谁?咳啊!”“你、你别过来!呜啊!”
随着几声惨叫声,雨怜感觉自己手腕上的手松了开来,她缓缓睁开眼睛,只看到比之前几个男人更加高大的身影矗在雨怜的面前。这个身影身披黑袍,背着漆黑的盾牌与长枪,他矗立在那如同一尊雕刻好的磐石。他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雨怜,一言不发。
“啊”雨怜轻轻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她低下了头,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长袍的下摆。雨怜盯着地面,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是她强忍着,没能让泪水流下来。但是突然面前男人的手伸了出来,轻轻的抓住了雨怜的手,转过了身便向着前走去,雨怜被眼前的男人拉着,就这么跟在了男人身后。
“请您放开雨怜。”雨怜小声的说到,但是不知是否因为雨声太大,男人并没有回应雨怜。雨怜虽然被男人拉着手,但是她并不感到手腕疼痛,眼前的男人只是轻轻的握着她的手腕,牵引着雨怜向前走去。
“雨怜必须离开因为雨怜是诅咒之子,不能留在这里。”雨怜带着微微的哭腔,向着面前的男子的背影诉说到:“村长,药师婆婆,还有其他村子里的人,都因为雨怜是诅咒之子才会那么痛苦,所以才赶走了雨怜,雨怜终于明白您赶走雨怜的理由了,雨怜从今往后一定不会再出现在您的眼前了,所以”
“不是的!”
男人突然低吼一声,雨怜被这一声也给震住了,她瞪大了眼睛,只见眼前的男人转过身,蹲在地上,盯着雨怜的双眼。他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缓缓说道:“药师婆婆是为了你的自由,迫不得已才把你交付给了我,因为只有离开那些村民,你才能真正的摆脱过去,开始新的人生。即使是现在我们说话的这一分这一秒,药师婆婆都在为你祈祷,祈祷你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我”说到这,男人微微低下了头,“我只是惧怕,我的旅途过于危险,而我很有可能把你也拖入危险之中,而那时我甚至可能无力保护你我是因为我的懦弱而逃避了你。”
男人抬起了头,脸上的神色变为了坚定,但是眼神中还留有一丝悲伤,他重新看向雨怜的双眼,“请你相信婆婆,她是真的在关心着你”听到这,雨怜眼中的泪水,终于没能忍住流了下来。“真的吗?”雨怜小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她看向眼前的男人,“雨怜真的不是诅咒之子吗?真的不是被讨厌的坏孩子吗?”
男人伸出手,抚摸着雨怜已经淋湿的脑袋和兽耳,他直视着雨怜的双眼,“你不是什么诅咒之子,你有着属于你自己的名字,如同那雨后绽放的那朵惹人怜爱的花朵一般,我希望你能在经历过去的一切后依然能健康且骄傲的成长,这是我想赐予你的祝福。”听到这,雨怜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投入了男人的怀抱中。男人一只手抱着雨怜,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雨怜的脑袋,轻声说道:“我今后的旅途可能会充满危险,可能会带给你糟糕的经历和痛苦的回忆但是我发誓不会让任何危险靠近你,你不用再一个人哭泣,不用再在黑夜中担惊受怕,直到你成长为令婆婆自豪的大人,直到你厌倦与我冒险的日子你愿意再次和我踏上旅程吗?”
“嗯!雨怜愿意!主人!”
大雨还在持续着下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愿,雨声逐渐盖住雨怜的哭声。诺巴底抱着雨怜,抬起头,他仰望着漆黑的雨夜,只是无言着,抚摸着雨怜的头。
明日充满着未知,我不曾在早晨自信的看着镜中的我。
但是今夜,我能细数那些我手中所剩的东西,安然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