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晓道是踩着大片大片晶莹的露珠上山去的。
他会找合适的时间点,太早会看不清路,太晚就会被偶尔早起的人碰着,有次一不小心被一个猎户看到,那甩不掉又戏谑的眼神仿佛在问他:上哪偷腥去?这么起早!
山上稍微有点灵性的药类植物已经不多了!
林晓道感叹苍生不易,不太贫瘠的山上长得好东西却不多,没过两个月就被这个能双目识宝的人挖的一干二净。不过自己也不是那贪得无厌之人,几斤几两分寸还是有的,没有将山上的灵芝人参虫草给霍霍的连毛不剩,还留下了那些小的跟针眼似的嫩苗苗在,虽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那些都还太小,一点作用都不起,顺便给这山留几株暖暖窝。指不定以后自己好马回头,再来溜溜,这些小苗到时候就能稍稍有点用了。
毕竟做人不能太狠,刨了祖宗窝可以,断子也行,绝孙就算了。凡事留个后路。
他有时真为自己的豁达胸襟,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而思虑。自己这么优秀,得藏着掖着,万一被人家知道宣扬出去,自己就该骄傲了。
山上好东西没多少了,林公子窜上窜下也就找了大概十几株年岁不足的好药草。遥想自己刚来这里寻灵药的时候,头一天就挖了两根千年灵参,还有好些个岁数稍小点的灵芝,自叹这里可不愧是钟灵神秀之地,之后更是满篓满篓的好东西背回家,天天变着法的熬给家里卧床的妹妹喝。不过结果还是很满意的,效果颇丰。
两人刚来这里安定的时候,星星上半身还不太灵活,到现在能稳稳坐在床上玩大半天,确实很值得欣慰。
他暗暗思忖,比起妹妹的安危来,捋秃你整个山都不是事,我又不是少做过,熟练的跟进了自己家门一样,再说现在的德行好的跟以前那是真没法比。
之前自己可不是一般的猛!不过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从山上小路下来,就顶着大太阳了,不过林山人自有妙路。他熟练的躲进小巷,拐弯抹角,爬过狗窝,钻过鸡棚,最后趁没人注意,一溜烟闪回了家里。
再回到屋里收拾一番,那个明眸皓齿,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就又回来了。
他收拾收拾带回来的东西,又用里面好些的灵药熬起来。忙前忙后,照顾星星吃饭喝药,又开心的聊了几句玩笑后,拿着剩下瘦小的几根虫草,上街去了。
林晓道最近不缺吃不缺喝,卖草药攒的钱也够他俩重新找个好地方了,就想随便把东西卖了,好赶紧走人,寻下一个地方。
林晓道自觉的赚钱是不太费力气的,平时采的宝贝够妹妹用,再用剩下的随便卖到药铺就能赶上别人十天半月挣得钱,因此这生意也是马马虎虎做着,银两倒是没少捞。
就算是他挑剩下的东西,在药铺都是抢着买的,平时这样的好货很难得。晓道常常心想:你们还没见过我家那个千金万银供养出来的祖奶奶,要不是我长了双好招子,能把我给吃瘫喽。
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了些,听他们的议论,好像是从哪里来了不得了的人物。
了不了得他不关心,又不是能来个仙人,治好他妹妹的病。
也就是个半辈子不出小山窝的人,回见个大事小事都要吆喝一声“了不得”,谁家的狗啊猫啊一窝生得多了嚷几声了不得,谁家出来个读书人也要说了不得,无意间天途乍现这样大的稀罕事也是了不得,以至于混淆视听,不知到底多小的事才是了得,多大的事才是了不得。
以前他不懂这些。这里听说有大事,就要往这瞅瞅,那里人言不平凡,就要往那看看,结果净是些鸡毛蒜皮,偶尔有些新鲜,也并没有人家口中的神奇。现在懂的这些事情了,也就不像以前那么狂爱凑热闹了。
还没有自己赚赚银子,晃荡日子来的舒服。不得了的人物又不能赐给他补给元气的天灵地宝,更是看不上自己用剩下的东西。
走在大街上,林晓道在物色人。
什么样的东西配什么样的人,自己手中这点虫草卖出去更好,卖不出去也无所谓,要是一不小心赚大了,也只怪那人眼神不好。不过他还是有良心的,只骗钱多脑子傻的人。
反正今日主要为了买些别处少见的东西,给妹妹带回家,昨儿个可是说好了的。
好巧不巧,风就微微那么大一点,眼睛微微那么斜一点,就瞥见了一个翩翩玉公子。
那位公子身着墨绿,温润儒雅,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气质不凡,腰间琳琅佩玉。轻风吹起一丝涟漪,那人在朝自己微微一笑。
那笑如杨柳扶风,含着和气,又如沐春风,爽朗舒适。
倒与这小地方格格不入了。
好看是好看,比起自己来,还是差点距离。从这山到那山人参灵芝排成排的距离。
举止贵雅,一看就是有钱又将这些身外之物置之度外的人。
他倒看出了财气逼人的感觉。
闲着没事朝自己莫名其妙地笑的人,十个里有九个傻子,另外一个正在便傻的路上,就像现在这样,林晓道心想。不过也好,不谙世事的人最好骗,不,是最好哄。
愿者到钩前,就看自己怎么个钓法。
那人不说话,也没再走动,就这么看着林晓道。
这是,在等他上前说话?
人模人样公子哥林晓道抬头对那人泯然一笑,走上前去搭讪。
“这位公子,贸然搭讪,真是失礼,只是见公子面善,竟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倘若公子有时间,可否闲聊片刻?”
那人抿了抿嘴唇,点点头,竟有几分可爱。
茶楼里。
“看公子不像是本地人士,是来寻亲?”林晓道看这人几分腼腆,根据自己多年来与人相处的门路,知道越是在这样的人面前越是要自在,便大胆了起来,懒散的坐着,又点了一桌子的菜。
“嗯-算吧,也是来寻人。”
“哦?找到了吗?”
“有点眉目了。”
“是吗?那就祝贺公子了。”林晓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晓道最怕不是生人,人如其名,能说会道。两人也是相谈融洽。
“慕连,叫我慕连就好!”那人盈盈一笑,“敢问公子贵姓大名?”
“不必客气,叫我林尧就好。”
傻子才会自报真名,尤其是干这种“行当”的人,只适合神龙见首不见尾。
两人又接着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欲速则不达,林晓道先是探探口风,看这人几斤几两。
旁边的桌上两人应该是酒量不知又哼哧乱灌,嗓门扯的极高,生怕别人听不到他们的高谈阔论。
一人不服气说道:“你说从宗族来的些个修道的会不会只管他们那一亩三分地,不管咱们的死活,这山上前几天我可看了,好东西可是一点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跟他们说说,人家会不会管管,这山可是大伙的山,东西可不是那挖灵草连根不剩,狗娘养的他一个人的!”
另一人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他的说法有些不满,说道:“之前还没这人声响的时候不也天天就你一个人上山挖,谁要是偷去让你知道了,不是照样背地里阴人家,这么说你俩蛇鼠一窝,都不是啥好东西!”
被说的那人顿时来了气,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骂道:“你他娘的骂谁蛇鼠一窝,我去是合理采摘,他去就是挖根掘苗,死不要脸,活该苍天长眼,天打雷劈,五雷轰顶,劈死这个祸害!”
坐在一旁的林公子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着,顺便在心里问候了骂人者的十八辈老祖宗。
慕莲倒是春风和煦宠辱不惊仿若高人,不在乎旁边两人的打颤,和相遇不到一个时辰的朋友谈的正欢。
“慕兄这是挺能喝的吗,都喝好几杯了,看着也不醉。”
“哪里哪里,脸都红了。”说着眼神低垂,像是害羞,又慢慢移向别处。
谁知林公子手一痒,站起身来就用手背在慕莲脸侧轻轻蹭了一下,慕莲怔住了,脸色突然熟透了的红,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勾下了头,双手紧拽着大腿上的布料不语。
林晓道心想这人这么不经撩,自己就只动动手,不会就怎么了吧?
好像挺好玩的。
“慕兄皮肤真好啊,在下真是羡慕嫉妒啊,不知平时都用什么保养的?说来咱们一起分享一下。”
薄皮公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微微缓和,“没,没用什么保养。”又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家就在君华山,应该是那里人杰地灵,就养的好。”
过了一会儿,还未等林晓道接话,那人继续道:“若是林兄也在那里,能养的更好。”
林晓道笑话这人说话不经大脑,爬山涉水重新安置就为养个皮嫩?看来这人真是醉了。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说话鲁莽,一时语塞。
本还想圆滑过渡到买卖上,不留一丝商人的气息,现在看来也用不着这么处心积虑,马马虎虎便得了。
“是吗?下次有机会一定去。”林晓道心猿意马说着,迫不及待掏出了暖的热乎乎的虫草,“你看,这就是我们平时用的东西,是不是很可爱?我就剩这一个了,送给你聊表心意。”
说是送,林晓道已经在心里打好了算盘,确定对面的人一定也会礼尚往来,此人不出则以,一出手自己就能赚翻。
慕莲一听,受宠若惊,果然立马叮叮当当从身上取下几个物件摆到桌上。
“朋友应当礼尚往来,我这次出门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是我随身携带的玉佩,送给林兄。”说着就将那玫翠色温碧,通透无暇的玉佩送到林晓道手心。
“这个是我家家牌,持这个就能在君华山畅通无阻,林兄要是来寻我,拿这个就会有人带路。”
“这个是我在山上求的同心莲子做的镯子,总共一对,现下这只送给林兄,还望林兄莫要嫌弃。”
“这个是”
“给你,我的都给你!”
这是恨不得把自己都给送出去,生怕人家不收啊!这人看来酒量不行,胡话开始乱飚了。
林晓道看着一桌子丰厚的礼品,缩了缩手,有点后悔。
看出这人有些不通窍,却看不出来这么傻,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还有这过于亲近的礼物,他姜太公有点要不起。
这鱼太肥美,这钩太寒颤。
要不,再来一根?
“慕兄,这是醉了吗?”林晓道试探性问道。
“没有,我没醉,这些你都拿好”说着就拿着东西往林晓道手里塞。
“我突然想起家中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李晓道想着,该溜不溜更待何时,难道还等着付账?
“嗯嗯。那你忙去吧”慕连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后恢复了神情,向他招手示意。
“林兄的虫草,我一定好好养着。”
林晓道身后,飘着这么一句话。
他形色匆匆,这笔买卖,赚得他头脑发蒙,心里发慌。
街巷里,昨日见到的招人帖还在墙上死皮赖脸贴着。
已经没有人在这里围观驻足了,林晓道站在一处,望着帖子,愣了半天。
他昨日夜观天象,发现星光满布,按照自己的猜测,这肯定是星官下凡,妹妹指不定有吉人相助,再看看这毅力如自己的一张破纸,顿时眼里闪着喜色。将这个“吉星高照”帖小心翼翼撕下来,叠整齐放进袖口里。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衣道袍,素锦束腰的年轻男子走了上来,向前搭话。
“这位公子,为何将此招人帖撕下?难道公子也想进这小门野派不成?”话里透着讽刺。
一句“小门野派”扎了林公子的心。若不是有幸依托着小门小派,估计妹妹如今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不如死。
林晓道看清了此人的装扮。方圆千里修道的人并没有几个,这么正统的白衣应该是哪个大宗派的装束,肯定不是本地人。心想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人仙道修的不知深浅,狗眼看人低倒是学的溜溜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这沟浅渠弯的穷乡僻壤,只能土生土长这些小门小派。哪像贵公子,天生好机遇,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的。”林晓道说着,也不看向那人,语气冰冷,又莞尔一笑,继续道:“可要小心天妒英才啊!”
“你-”那人没想会被噎回去,一时不知怎么说话了。
随后几个穿着相似又泛着冷冽气息的修士走了过来。
林晓道哼了一声,心想你人多我就怕你了,老子胆肥着呢。便大胆抬着头,朝着那一群人看去,目光灼灼,星眸凛凛,不掩其色。
“你这人知不知道好歹,我们这是警示你不要被骗!”另一个同伴接道。
平时按照林晓道的脾气,占着理时,一定要多说几句,必要图个嘴上便宜,今日却难得的好脾气,不想堵人,也不想多说话。
兜里的东西沉甸甸,心里也跟着晃荡荡。
他渐行渐远的身后,一个身影从白衣人群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