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小小的他（3）
几个孩子七手八脚的把小苏熠扔到床上，转身重重关上了门，扬长而去。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大部分孩子都在楼下的操场上或者楼下活动，寝室中除了他空空如也。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门被打开了。
两个孩子偷偷溜了进来。
是小明，和敏儿。
两人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苏熠的位置上，敏儿轻轻低下头看着小苏熠的情况。
随后她对着小秦惟轻轻摇了摇头“他昏过去了……脾气太硬，不知道拐弯，估计又被豆子他们打了，现在醒不过来。”
小秦惟也轻轻伸手摸了摸，眉头紧蹙。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得走……林子哥死了，院长他们也都出去安排手术了，不能因为他再等以后了……”
原来他们当年逃跑的时候是要带上苏熠的吗？
秦惟明明认识他，为什么之前我问他的时候却说不认识呢？
我惊觉，从苏熠记忆开始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人叫过他「苏熠」，所有人提到他都叫他月牙儿。
死去的林子和小秦惟谈话的时候也叫他月牙儿。
这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两个小孩在宿舍里又纠结了一小会，随后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也是……本来以几个孩子的能力，能够让自己跑出去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带上一个昏迷的小孩。
我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他。
虽然呼吸微弱，但还活着。
日渐西沉。
宿舍里的其他小孩子也回到了床上，每个人都平静的上床、睡觉，好像这一天并没有一个孩子死去。
也并没有几个小孩子趁着月色跑出孤儿院。
……
四周景象渐渐倒退。
不过须臾之间，我又站到了那条走廊上。
只不过这一次略有不同。
我站在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和其他的门都不一样，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甚至还有烫金，门上挂着一个木质的牌子，上面写着：院长室。
我早就习惯了灵体的视角，毫不犹豫的穿门而入。
院长室中正坐着两个人。
坐在豪华办公桌内的院长，和坐在对面皮质沙发上的小苏熠。
他怀中是一个木质的骨灰盒，很简单。
我猜测里面装的应该是林子。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对坐着，谁也没出声，室内落针可闻。
又过了十几分钟后，门被敲响了。
“快进来吧。”院长换了一副伪善的表情，将门打开，迎进了一对中年男女。
那男人谄媚的对着校长一个劲的感谢，他身侧的女人则一言不发，痴痴傻傻的跟在男人身后。
那男人的表情太高兴了，好像是天上掉钱了一样，满面喜色。
“二位……这次让你们远道而来一趟实在是太抱歉了，本来应该我亲自去一趟的……”男人的话说的十分好听，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尊重。
蔑视在他的话里面毫不遮掩。
他根本就没想去见这对父母，甚至他们来赶着跟他见面他都不太喜欢。
男人像是根本没听懂院长话里的意思似的，毫不避讳的坐在了小苏熠旁边，伸手狠狠把他怀里的骨灰盒抢了过来。
“这就是那孩子了吧，他福薄，他小时候我就找大仙算过，本来也活不了多久的……”男人的眼神滴溜溜的看着院长“就是……就是……”
院长推了推眼镜“钱一分我也不会少你的。”说着，他从办公桌旁边的抽屉中掏出了一个小手提箱，「啪嗒」一声打开。
里面约有大概二十万现金。
看来这就是林子的卖命钱了。
男人看见钱，哪还顾得上什么骨灰盒，甩到一边去就奔着钱去了。
“要不怎么说院长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是没有这钱，那小子的几个弟弟妹妹全都得饿死！谢谢院长了！谢谢了！”
饶是院长这样没底线的人都被男人给恶心住了，赶忙下了逐客令“拿上钱回家好好过日子吧，以后别再往这边走了，明白吗？”
男人点头如捣蒜，提升了装满钱的手提箱我狠狠的朝着站在门边的女人吼道“发什么愣！走了！”
女人看了看发怒的男人，又看了看小苏熠怀中的骨灰盒。
她没动。
嘴里「依依」、「依依」的叫着。
男人明白了她的意图，又一声大吼道“他都死了！你还要他干什么？！死了明不明白？！化成灰儿了！”
眼见男人还要继续责骂女人，院长不知道是受不了他们两个的争吵，还是觉得二人碍眼，有了点发怒的迹象“二位还要在这待多久？快带上骨灰回家吧。”
男人眼中闪过迟疑的神色，踟蹰半晌，他道“骨灰能不能不要了……晦气……”
饶是院长，似乎是被这男人都无耻震惊到了。
“你……”院长「你」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
“这孩子，院里会把他埋了的，不用你们再管了。”随后抽出了一张纸“只知道这孩子叫林子，他从来没说过全名……是跟王先生您的姓吗？”
“林子？他什么时候叫林子？”男人怔愣一瞬“他不叫林子，也不姓王。”
“他叫苏熠。”
？
？？？
我此刻的震惊值达到了顶峰。
我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言不发的小苏熠，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他是我婆娘和她前夫生的，他前夫被车撞死了，我婆娘也疯了，她娘家人嫌她是个拖油瓶，就让我花了五百块钱给她娶了，要不是便宜，我怎么能娶她这么个东西……”
男人拖拖拉拉讲了一大堆，不然就是说这个傻子女人什么都不会做，不然就是说‘苏熠’如何拖油瓶，插秧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那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农活呢。
此刻我突然庆幸。
可能对于‘苏熠’来讲，死了才是最好的安排。
在那男人滔滔不绝的期间，傻女人仍紧紧盯着骨灰盒。
只是没有男人的允许，她不敢动。
原来她嘴里昵喃着的不是「依依」。
而是「熠熠」。
小苏熠不再沉默的坐着，而是轻轻捧起骨灰盒，严肃的交到了女人的手里。
女人迅速抢了过来，将骨灰盒抱在了怀里。
恍若珍宝。
原来的小孩「苏熠」，应该也是个受尽宠爱的孩子吧？
所以父母才会给他取这样一个视若珍宝的名字。
所以他哪怕受了那么多的苦难，甚至被动的被捐献器官，他却还是温柔的对待着每一个孩子。
他会轻轻抚摸着另一个小孩的头发哄他睡觉。
哪怕他自己也仅仅是个小孩子。
“我不让你把那晦气东西丢了吗？！”
男人怒骂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谁让你捧着这玩意的？！赶紧丢了！”
傻女人仍然紧紧的护着骨灰盒。
男人作势要打，她却只是吓得蹲下，将怀里的骨灰盒护的死紧。
她嘴里喃喃“熠熠……熠熠……回家了。”
“妈妈带熠熠回家了。”
男人恼羞成怒，直接拽起瘦的皮包骨似的傻女人，狠狠将她怀里的骨灰盒扔掉。
本就劣质的骨灰盒根本经不起如此大力的折腾。
「啪嗒」一声，骨灰盒的盖子交界处碎裂，连带着骨灰撒了满地。
男人见状不好，那还敢再待下去。
他不顾女人的挣扎，几乎是硬生生的将她拖走了。
这一地狼藉里，就只剩下了院长和小苏熠两个人。
小苏熠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的把地上散落的骨灰重新收集起来。
那动作细致至极，仿佛地上的不是骨灰，而是钻石。
“我去把他把他埋在后院。”
小苏熠眼中无悲无喜，也不管院长同不同意，重新捧起骨灰悄然离去。
我也跟着他一路走到后院。
孤儿院的后院有一棵很大的榕树。
苏熠大学的时候曾经带我来过这里。
我们当时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我笑着听他讲他小时候有意思的事情。
原来他想带我来看看哥哥。
只是他对没对我说。
小小的孩子在榕树下认真的挖土。
榕树生的很大，根系发达，四周的土也因此变得坚实，很不好挖。
男孩的动作越来越慢，手也因挖土而变得通红。
最终向下挖了一米多，他就不再继续。
骨灰盒被他安稳的放好、埋好。
从始至终，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只是默默的……默默的坐在大榕树旁边，很久。
这一次，我也陪他坐了很久。
……
眼前的场景再次倒退、四周的景象不再昏暗。
周围的颜色都变得五彩缤纷。
像是装点了无数漂亮花朵的盛大花园。
我沉重的心情也随着这绚丽的颜色而逐渐变好。
怎么了？
是会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我静静的等着记忆的倒带。
……
眼前是一条很普通不过的大街。
四周的景象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我高中学校周围的街道。
此刻正值春天，学校旁边的绿化带里种的是连翘。
先叶后花的漂亮小黄花开的正好。
我好像都能闻到连翘的香气。
“啊！”
不远处的一声惊呼将我的目光带走。
……
我不忍直视声音的来源。
他妈的，这不是老子本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