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水月(2)
成堆的仪器包裹了这个小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几个工作人员已经把手臂粗的管子联粗暴「通」进了他的「枝干」。
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一棵树。
我也没有任何反应。
也没有办法有任何反应。
一位工作人员打开了机器,紧盯电子屏幕片刻,皱眉看向乔教授:“不行,机器完全没反应,血抽不出来。”
乔教授冷笑一声:“这小子还做那种停止异变和他那个女朋友双宿双飞的梦呢,加大抽取马力,他身体异变度已经达标了,抽不死就继续抽。”
那个工作人员似有不忍:“他怎么说也是……”
“不抽他的难道抽你的?”乔教授将眼神从苏熠的床上挪开,冰冷的看向了操作的工作人员。
“好……”
随着机器加足马力,床上的苏熠身体颤抖着抽动,仿佛在拼尽全力的抵抗着。
“继续。”
抽动的频率和力道愈发明显,手上的束缚带已经把扭曲的藤蔓勒出了绿色的汁液。
他不想要他们成功。
我也不想要他们成功。
如果是我,我宁愿死。
很明显,苏熠也是这么想的。
一束藤蔓从他身体侧方冲出,直奔他脆弱的颈间。
可是随行的两位工作人员立刻冲了出来,立刻控制住了这条藤蔓。
“想死?”乔教授忍无可忍:“别一点点加压力了,直接加麻醉剂量,按照最不配合的状况来。”
随着机器轰鸣,苏熠也突然间失去了反抗能力似的,所有藤蔓软趴趴的贴紧了地面,先前插进他身体中的管子汩汩流出了绿色的液体。
我早就猜到了。
这已经不是他所能抵抗的了。
这只是可以预见的悲惨的故事。
怪不得小图说他只是个炮灰,不仅是炮灰,还是个悲惨的工具人。
「他故事的结局就是这样的吗?」我朝着空气问泡泡:「就这么待在这个小房间里被抽血抽到死?」
「抽到死?」小图有点诧异,随即回答我:「抽血不会死的,只会有点虚弱,随着他被抽出的血越来越多,他身体的异变程度也会越来越大,然后形成一个正向循环。」
哈。
抽的血越多于是就越变异于是能抽的血就更多了。
从血包直接变血库了呗。
这世界真是荒诞的可笑。
「那我呢?」我突然有点好奇了:「那这一次我来找他了吗?」
小图沉默半晌,回问我:「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吗……
我挠挠头:「我觉得我会来。」
我分析道:「已知秦惟是本书男主角,那我作为女主角,必然也是跟着大哥混的,秦惟混得不会差,如果真有机会,我会想来找他的。」
找苏熠……
我看着床上躺着的类人生物,忽然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死的话……那我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也没找到。」
哈哈,哈哈哈。
所有的选择里,我最不希望发生的发生了。
是啊,他这个样子,或许是更可怕的样子,面目全非的样子,我真的能认出他吗。
在这里,活不成死不掉,这样混沌着被吊着一条命。
作为一件物品活着。
「行了,这里也没什么看的了。」小图在我面前又开启了一扇门:「看看他的结局?」
我看了眼床,又看了眼这整个房间,摇了摇头:「别跨过这段时间了,那个我来这儿得要很久吧?我想在这里陪陪他。」
半晌,传送门关上了。
小图再也没有说话。
苏熠的房间基本再也没人来过,除了每一次他异变更进一个程度时,会来人更换仪器,以及最后一次,他们把门拆开,换成了一扇泛着紫光通电的隔栅门。
他也几乎没有再醒来过。
非常罕见的有时候,我会看见一束藤蔓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来,靠近那个铁笼子,把它们伸进去,靠近那个「赫赫」怪叫的腐烂丧尸身边,用叶片轻轻缠绕着她的脚踝。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说我真是这个丧尸就好了,那我和苏熠还挺配的,有一天他异变的程度更高,汁液再也不能用,研究所的人就会把苏熠和「我」连植物带丧尸的扔出去,到时候我们俩变成两滩烂泥……
然后我们就此消失,把这个残酷的世界抛之脑后。
我在这里待了六个月。
这六个月,苏熠变异程度的越来越高,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藤蔓在他周身裹的越来越紧,他生长的越来越巨大。
我庆幸的想,也许现在他已经没有作为人的意识了,那样也好……
可是那束围绕在腐烂丧尸周围的藤蔓,从来没有松开过。
距离第六个月结束还有三天的时候,整个屋子里的灯忽然间灭了。
不仅是灯灭了,所有的电力一瞬间失灵,包括控制着苏熠的各种仪器,也一瞬间停止了工作。
黑暗中,包裹着苏熠的藤蔓动了动。
随后,更多的藤蔓恢复了活动。
隔栅门没了电力供应,只变成了普通铁门。
随后,普通铁门也「咔哒」一声打开了。
什么意思?这里被端了?
谁端的?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哎!”女人的叫喊声伴随着「铛铛铛」敲铁门的声音:“那个……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试验品,收拾收拾能自己走的自己走吧,这地方被端了,一会放水淹了!”
几声铁门的响声过后,走廊又恢复了平静。
女人顺着走廊挨个敲了敲铁门,似乎在确保每个试验品都离开。
苏熠是这条走廊最里面的那个。
女人的脚步越走越近。
苏熠的叶片颤抖着,把整个「身体」越缩越紧。
他也听见那女人的声音了。
他想给自己缩成个「人」样儿。
我放声大笑,直到笑出眼泪。
他妈的,那个天杀的好心女人可不就是他妈的我吗!
怎么变人啊,他得怎么变。
「苏熠」似乎也反应过来了,颓然的放开了所有的藤蔓。
她走到这儿,也像刚才那样敲了敲门,问道:“你怎么不走呢?”
可是,没人回答她。
只有角落里那个可怜的丧尸,发出微弱「赫赫」的声音。
女人手里的手电筒往屋里照了照,只看见角落里笼子里的丧尸,和与其成对角线的另外一处,一大片轻轻颤抖着的绿色。
女人看着很健康,外面似乎是冬季,穿的很暖和,脖子上还围了条漂亮的红围巾。
好温暖啊,看着好想让人贴过去。
好像贴紧了她,再冷的人也会变得温暖。
那藤蔓也悄悄的,悄悄的伸了一束过去。
过去靠紧她,也许缠住她的脚踝,也许像她的围巾一样,贴在她的颈间。
「铛铛铛」。
还没等接触,远处女人最开始来的地方又传来一阵敲打声,随后是另一个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还没走干净?”秦惟的声音有些许不耐烦:“不是说这层的都懂人话吗?放了还得挨个说?”
“我就是觉得……他们也挺可怜的……”女人挠了挠头:“既然懂人话,也得进行一下人道主义关怀嘛……”
“小心藏个坏的把你杀了。”秦惟翻了个白眼。
“嗨……”女人摆摆手:“死了活着又能怎么样。”
秦惟失笑:“死了就红事儿变白事儿呗,能怎么样。”
听见「红事儿」的时候,我似乎能感受到苏熠蕴藏着的杀意。
只是,女人也笑,她说:“那可得注意安全了,省得坏某人好事儿。”
两人相视一笑。
那杀意也消失了。
藤蔓改为爬上了隔栅门。
女人惊讶的看向爬上来的藤蔓,挠了挠头,似乎反应过来这株植物才是这个屋里的试验品,问道:“你不走啦?”
叶片轻柔的横向摇摆。
他说,不走了。
然后,更多的藤蔓汇聚,把一颗绿油油的,星星一样的珠子捧给女人。
女人摸不着头脑:“给我的?”
叶子点点头。
女人接过珠子:“这是谢礼吗?不用谢。”
“我们走吧。”秦惟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植物应该也不会被水淹死,他不走就不走吧。”
女人点点头,刚要跨步往回走,突然感觉被扯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藤蔓已经缠住了她红围巾的一角。
女人失笑,问:“你想要这个吗?”
还没等叶子再摇,女人飞快的将围巾解了下来,挂在了隔栅门上,追着秦惟去了:“那这个就是回礼吧,谢谢你。”
再然后,那束手电的光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再然后,走廊尽头的铁门也重重合上。
世界重回寂静。
角落里的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藤蔓处理掉了,脑子被捅了个对穿。
室内除了叶片的沙沙声,再也没了别的声音。
藤蔓把红围巾小心翼翼的捧着,藏到了最最里面。
水一点点没过地面。
然后,他的叶片一片接着一片变黄。
他在枯萎,在死去。
是啊,巴巴的,亲手把心捧着,送给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换了个破烂围巾。
直到水淹没整个天地,再也没有他叶片的轻响。
我沉默着,顺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而去。
女人并未走远,都在地面等着灌水完成。
“真没有吗?”女人苦恼的追问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叫苏熠,长的特别漂亮,眼睛颜色浅浅的……真没见过?”
那人摇了摇头:“没听过有叫这个名字的。”
女人不死心的连续又问了几个人,只是毫无线索。
最终也只能放弃。
“肯定是在别的地方呗。”秦惟安慰她:“只要人活着,总能找到的。”
女人苦笑着点了点头,叹息一声:“算了,也找这么久了……今年就这样吧,回去参加茵茵姐婚礼,结束的时候再说吧。”
“那你还找吗?”
“嗯……也许找也许不找,不过有消息……”
两人慢慢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