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血诏
车骑将军董承这段时间可谓是春风满面。
作为老牌外戚，董承是汉灵帝之母董太后的亲侄子。
在汉灵帝时期，董太后曾皇帝之亲生母亲身份干预朝政，董家风光无两，连三公都不敢招惹。
时过境迁，汉灵帝驾崩之后，新鲜出炉的何太后母凭子贵，少帝刘辩年幼，何太后为了独掌朝政与董太后展开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斗争。
很不幸的是，这场斗争最终以何太后的胜利而结束，作为失败者，董太后身死道消。
董家开始走向衰败，董太后的侄子董承担心遭到政敌攻讦，于是投靠了军阀董卓，成为董卓女婿牛辅的部曲。
董卓被杀之后，他的部曲李傕与郭汜曾掌控长安，把持朝廷大权。
后来，李傕、郭汜矛盾激发，互相攻伐，担心受到波及的天子向李傕请求东归洛阳，得到李傕允许之后，董承与杨奉、杨定等人护驾有功，被天子倚重。
也就是在这个期间，天子为了拉拢董承，娶了他的女儿为妃，董家再次成为外戚家族。
后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迁都许昌，董承因功被封为车骑将军。
前不久，皇宫中传出消息，董贵人怀上了龙种，董承自然是欣喜不已。
虽然现在的天子毫无实权，可他毕竟是天下公认的九五之尊，有没有子嗣的贵妃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
消息是董贵人让人传出来的，言称思念亲人心切，想要见父亲一面。
这则消息能从皇宫传出，必然是经过重重查验，并且经过了皇后、皇帝，以及曹操心腹荀彧的允许的。
董承不知道为什么女儿会在这个关头想要见自己，收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便来到皇宫。
也幸亏现在皇帝毫无实权，曹操迁都之后，皇宫也只是一个稍显奢华的宫殿，里面并不像真正的皇宫那样复杂。
在宫内宦官的陪同下，董承终于来到了董贵人的寝宫。
刚刚入门，便见一位身着明黄色锦缎宫裙的少女，亲自前来迎接。
“阿父您来了！”
董承还没来得及拜见，董贵人已经迫不及待先开口喊了一声“阿父”。
虽然于理不合，但是董承也没有纠正，贵人身旁的宫女太监更加不敢多言。
皇室衰微，董贵人作为仅次于皇后的贵人，又有身为车骑将军的父亲，在皇宫之中除了皇帝之外，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偶尔任性一下自无不可。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刚年满16岁的小姑娘，许久不见亲人，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董承见少女激动的心情终于平息下来，这才上前见礼。
自从入宫之后，董贵人见到父亲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也就是现在曹操出征在外，负责坐镇许昌的荀彧毕竟是士人，不想对皇帝太过苛责，这才让董贵人得愿以偿。
“阿父，阿母和兄长们可都还好？”
董承欣慰地笑笑，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
“贵人请放心，家中一切都好！”
听到父亲规规矩矩地回答，董贵人心中不是个滋味，看向身边的宫女，又看看董承身后的宦官，她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
哪怕年纪尚小，在宫中居住了一年多，她此时也知道这座皇宫就如同一座监牢一般，将皇帝，和皇帝的一群后妃们看得严严实实。
这些人中，指不定哪个就是曹操的耳目。
想要跟父亲说贴己话却不可得，董贵人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董承见女儿沉默，便主动开口对她说了一些家中最近发生的去势，比如他刚刚出生不久的孙子，也就是董贵人的侄儿，是多么聪明伶俐，如何如何。
若是以前，董贵人听到这些家中消息，早已经喜笑颜开。
可是，今日的董贵人却依旧眉头紧皱，看着女儿嘴角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董承心中难受，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甚至他都不敢问女儿在宫中过得如何，因何事而烦心。
父女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董贵人突然站起来，对董承说道：
“父亲，数月未见，您又清减了些许，可要注意身子，切勿多劳累！”
董贵人坐在宫殿主座之上，董承则坐在下首，距离董贵人约有一丈远的距离。
她说完之后，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径直从座位上走下来，站到董承对面。
董承见状，连忙起身，躬身而立，对董贵人说道：
“四海鼎沸，臣身为车骑将军，自当为陛下分忧，谈何劳累，贵人勿念！”
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董贵人就在他身前，见此连忙伸手将他扶起。
董贵人此举依旧不合礼仪，不过有之前她主动拜见父亲的前例在，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内宦以及侍女们都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幅父女情深的场景。
“天色已晚，宫中不便久留，臣告退！”
被董贵人扶起之后，董承的心中七上八下，心中慌乱无比，连忙找了个由头向董贵人告辞。
董贵人也没有开口挽留，于是董承便在内宦与侍卫的陪同下，经过重重检验，出了皇宫，回到了车骑将军府中。
“老爷，听说您刚刚进宫了，可有见到我们的女儿？”
一回到府中，夫人便匆匆赶来，询问女儿的消息。
不过，董承却没有理会，只是“嗯”了一声，说道：
“我还有事，等会儿再说。”
然后，他便带着贴身侍卫朝着书房走去，夫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只能先行退下。
一进入书房，董承便亲自关上大门，然后在衣带中摸索，翻出一张被卷的皱皱巴巴的纸条。
这是董贵人在扶他起身的时候塞入他手中的，正是因为拿到了这个东西，他才匆匆告退，然后将它塞入衣带中，避过了宫中的重重检查，带回府中。
小心翼翼将纸条展开，生怕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弄坏了它。
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第一排字就让董承大惊失色，只见上面写着朱红的两个字：
“制曰”
“咚咚咚！”
董承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似乎跳到了嗓子眼儿里。
额头渗出丝丝汗珠，他却不敢伸手去抹，更加小心谨慎地将纸条展开。
逐字逐句地将纸条上的内容看完了一遍，董承口干舌燥。
不放心，再看了一遍，依旧还是那几个字，还是那个意思。
最后扫了一眼，终于确定自己看的没错。
放下纸条，董承双眼无神，茫然地看向前方，一个问题在心中反复辗转。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作为外戚，又曾经护送天子从长安到雒阳，董承在朝中地位非常不一般。
除了有名无实的大将军袁绍之外，朝中现在并无骠骑将军，武将官职就属车骑将军最高。
而且，他是有兵权的！
这个兵权不是朝廷赋予的，更不是曹操分配的兵权，而是他自己的家底。
作为牛辅部将，董承当然有自己的兵马，这也是当年黄巾之乱时，汉灵帝让士族自行招募士兵带来的结果。
在许昌，是否还有汉天子的忠臣？
这个问题估计谁也说不清楚。
但是，若问谁会与天子同一战线，共同对抗权臣曹操？
结果就不言而喻，外戚必然是第一选择。
然而，皇后的父亲伏完屯骑校尉之职有名无实，手无兵权，想要反抗曹操，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天子将希望寄托在董承身上，并不让人意外。
就连董承本人，其实也未必没有诛杀曹操，恢复自从西汉以来，以外戚来执掌朝政的局面。
现在，终于等到了皇帝密诏，董承却开始犹豫了。
他再次仔细看了一眼密诏。
这一看再次一惊。
他将密诏放到鼻子下面，深吸一口气，一股血腥味冲鼻而入。
“竟然真的是血书！”
这个血是谁的不重要，后面盖着皇帝之玺，那在外人眼中，就与皇帝自己的血毫无区别。
自从传国玉玺失踪之后，皇帝三玺与天子三玺中，皇帝能真正掌控的也就只有贴身佩戴的皇帝之玺，以及天子之玺。
至于皇帝行玺、皇帝信玺，以及天子行玺和天子信玺，跟现在的皇帝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反正他想用也用不上。
能盖上皇帝之玺，这说明皇帝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到了董承手中。
一旦董承将这封密信送给曹操，等待天子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结果，最轻也会被彻底软禁起来。
“我到底要不要冒险呢？”
不得不说，皇帝这封血书来的正是时候，曹操亲自率兵征讨张绣，吕布又入侵沛国，而河北袁绍据说正在集结兵力，随时有可能渡河来袭。
许昌的朝堂上，人心惶惶，公卿们心思各异。
要不是当年袁绍害得自家族长被董卓杀死，恐怕现在已经有人在联合共迎袁绍这位天下楷模了。
“富贵险中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这些年来，董承无数次面临抉择，每一次都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这才有了今天的车骑将军。
他相信，这一次命运依旧会站在他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