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别把他当蠢货
“问情伞,这个名字我喜欢。”
燕玉情斜抱伞身,眼中桃花绽,春意深。
她没有评价另一句话,想来大抵是不认同的。
“纸伞还你。”江燃走进卧室,取过床头的双肩包。
霍英昨晚临时想给他换一个住处,但他懒得折腾。
屋檐下的珠帘已成滴漏,院中竟不见许多积水,涓涓细流早顺着排水渠淌了个干净。
江燃转过身去,双肩包上活灵活现的橘猫图案有些晃眼。
他脚步落在庭院中,眨眼越过门扉不见了踪影。
燕玉情立时反应过来,对方来燕家的目的是为了给父亲治病。
她心中既有期待,也有担忧。
霍爷爷在暗劲巅峰盘桓日久,拿着一株狗尾巴草都能刺进磐石,武道修为令人瞠目结舌。
即便如此,也对燕传的顽疾束手无策。
多年遍寻名医,总在希望和失望之中徘徊,她何尝不知燕传早已心灰意冷。
燕玉情却不愿放弃。
她这二十六年不争不抢不强求,对待任何事都是无所谓有无的态度。
唯独在燕传的病上,她第一次想强求,也第一次明白何谓求而不得。
燕水河上摆渡数年,求一尾琉璃鱼而不得,攀天山采并蒂雪莲不得,入恒白求千年野参不得。
她还是不肯放弃。
蔚蓝星何其广袤,凡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踏遍每一寸角落。
或许在某个地方,就可以遇见能治好燕传的隐士高人。
江燃来燕家仅仅一夜做出的事情,大多是出乎燕玉情预料的。
云水庭正厅被弄得乱七八糟是其一,不过对她的情绪影响不算太大。
不问而拿“问情伞”是其二,姑且看在对方补全伞名和伞语的份上不去计较。
去给燕传治病,会不会是其三?
她既神而妖的眸子里尚未表露出明显的情趣,高跟弓鞋已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裙角飞扬间,便越过院中焕然一新的青松,似飞燕跃出乌头门。
“江燃,你是不是要去给我父亲治病?”
银铃颤动,玉音婉间,一抹红艳便追上了江燃的步伐。
“不错。”江燃未曾回头。
他拿走问情伞是清晨的事,刻字则是在金桂园遇见燕卫国之后。
回云水庭一是为了将伞放回去,二是为了取自己的背包。
先前被一把伞勾动情思,回忆起师门故交倒在自己怀中,身边的场景,心神失守之下,竟一时将包裹遗落在了卧室中。
他和燕卫国约定的时间是在燕传入睡后。
一是熟睡中的人不会对外界细微的动静有太大反应,二是懒得应付对方在治疗途中可能产生的情绪波动。
至于回返云水庭时和燕玉情遇见,纯粹是偶然。
一袭红裙的她配得上燕山第一美的称谓,但那又如何?
仙途漫漫,百年后一切终归尘土。
由于问情伞的缘故和她多说了几句话,并不代表着江燃的态度会有多少不同。
“你打算怎么治?”
燕玉情本身便是这样淡泊的性子,于是乎江燃的漠然,在她看来也是极其正常。
她对待旁人亦是这般态度。
江燃对待自己冷漠也好,热情也罢,那是对方的态度,这本就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方剂和针灸,内治和外治,总得有个章程吧?”
燕玉情环抱着纸伞跟他并行,即使心中对江燃仍抱有怀疑,却没有上前拦路的念头。
不管如何,他始终是燕传邀请来燕家的客人。
自己可以建议,或是阐述想法,就是不能强行阻止对方。
既明事理,也是修养。
“方剂针灸?”江燃也不介意她跟自己并行,“我都不太懂。”
燕玉情哑然失声,又行了几步方才很认真的说道:“父亲的病根在哪我不知道,你是他邀请的客人,我也阻止不了。”
“你哪怕仅仅是走个过场,只要不让他的情况变得更糟,我都会承你这份远道而来的心意。”
她一旦认真起来,眉梢眼角情意重重,这份仙资媚态竟一瞬让天地为之失色。
白雪覆地三尺,举目千山一色,万里银白,独独你眼前绽着一支红艳。
这就是燕玉情满眼慎重时,唯一能够体现出这风情的形容词。
“倘若你自持暗劲修为,便觉得无所顾忌,对我父亲造成一些无法逆转的伤害,那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问情伞虽然重要,也只是身外物,你开了伞,刻了字,看在补全伞名的份上我可以不予计较。”
燕玉情一字一顿,声音欺霜傲雪。
天地间凉意十成,秋雨占了三分,余下七成在她一人。
“但若是害父亲受伤,我绝不会原谅你。”
这话听来很怪,但她是燕玉情,于是便给人一种不被她原谅,便似与世界背离。
“你有没有在听?”
燕玉情不觉得在一阵秋雨过后寂寂无声的院落中,身旁的青年会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偏生江燃步伐,呼吸,她所能感知到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便有种身旁人沉浸在走路这一件事中的感觉,在单纯的情感下,她便这样问出声来。
江燃步伐微顿,站定之时燕玉情仍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在反应过来后立刻停下步伐。
她转过身,红裙似火,烧的满园金桂失了颜色。
他往前一步,垂眸看向对方的眸子,一颗泪痣似最绝品的墨,点落的位置,大小无一不在述说着女娲造人的奇迹。
江燃就这样盯着她半晌。
燕玉情毫不退让。
她就这么硬生生顶着那如渊似海,冷冽如万剑锋,灼灼如大日的眼睛,倔强的和对方凝视。
燕传是她的父亲,她所思所言皆是本心,绝无改易。
江燃并没有动用气机施以威压,但她仍是蔚蓝星上第一个,在他凝眸直视下,没有半分退让之意的人。
“假使我让燕传病情变得更糟,你口中的不原谅,落于实际会是如何?”
在询问这句话时,他也未曾收回凝视的目光。
“我……还没想好。”燕玉情有点像个孩子,在迟疑了少顷后摇了摇头。
她的确不懂得怎样去对待一个不喜欢的人。
在她心目中,唯有在意和漠视,不存在厌恶和怨怼,就是如此纯粹。
江燃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只淡漠的留下一句话萦绕在燕玉情耳中。
“你爹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别把他当蠢货。”
“既然他可以选择相信我,你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