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验丹心
陆振思来想去，总觉费解。
他做的几种猜测，都不能完全解释这个事件，不能还原应对上所有细节。
还有……
左枫为何会给她含情？如果他非要证明，应该拿那个才对。
难道我从头到尾，全都猜错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左枫采取的是什么手段？她又是如何洞悉左枫的心思，迅速逃离？还有，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是中药逃离，她应该来找我，还是说，她认定我解不了？
说不通，说不通。
左枫到底干了些什么？或者，说了些什么？还是，她纯粹是因为左枫所为所想，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
她的记忆，恢复了？少许？
虽有诸多解不开的疑问，但有一点，应该不错：左枫不再怀疑她的身份了。
但左枫一开始，又为何如此笃定，她不是樱樱？
白勒相逢，他们又谈了些什么？左枫将含情给她，她又拿含情来试探自己，到底是想得到什么答案？
“第二种解法……”
是为了这个？
可知道这个答案，又意味着什么呢？
她为何，会因此动杀念？
左枫在谋划什么吗？她又在想什么？
陆振突然感觉，这兄妹二人，他竟一个也看不透。
“陆振。你出身皇家，工于心计，但这些手段对我用，可不太合适。”
他蓦地想起左枫昨晚说的话。
好像直到这一瞬，他才明白左枫这话的意思：他的算计在他眼里，太明显，太儿戏。
在她眼里，也一样。
千百年才出一位的女帝，及笄之年便能打破旧制，外平战乱，内震群臣，被举国臣民拥戴，登基即帝位，更能得仙人青眼，加赐长生，这样一位女子的孩子，生来便注定不凡。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他们的差距，第一次生出山峰不能触天的绝望。
“我真的，配吗？”
他看着眼前这抹耀眼的红，明明近在眼前，却像悬天之日，永远，无论他再努力，也无法触摸……
陆振怀疑人生的时候，左樱也将玄赤绿仔细翻查了一圈——还行，没出人命。
而这些人也确实一点不怀疑陆振，还对他称赞有加，感激不已，都在商量着给供奉位子加他一个了。
“呵。”
左樱对此只想冷呵一声。
不用想，若她现在就杀了陆振，这些人只怕还会震惊、愤怒的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他们的救命恩人。
为什么呢？
只有原主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啊。
但陆振得民心，不过是因为他有用，他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并且是原主无法填补的好处。
可如果，这个基础不复存在了呢？我就不信，世上那么多人，没人能顶替他的位置！
他会被遗忘的。即使是“神明”，也逃不过被抛弃，被遗忘。
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神”，也一样。
唉。
“怎么办呢？”
“我还是很想，杀了他呢。”
“你会不会生气？”
“若你也在，就好了。”
左樱哀然想道。
撇去情绪讲的话，现在对陆振动手，并非上策。
她甚至不会尝试向玄赤绿人揭露他的真面目：没用的。
即使述说真相的是她，他们也不会尽信，也可以说，他们会怀疑，但绝不会因此站到陆振的对立面，很现实的原因——他有用。
并且，他们才刚切身体会过陆振的有用。
何况……她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别看陆振现在跟她低头，若真众目睽睽之下对质，他绝不会认罪，反还会衬显得她咄咄逼人，蛮不讲理，空口白牙便要依着莫须有的猜测给人定罪。
损害原主形象的事，她不能做。
但明着来不了，还可以玩阴的。
只要她想，弄死他也不是难事。
并且，不会影响到原主光伟正的形象丝毫。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原主的感受。
“这杀人的刀，到底借不借呢？”
“嘻。”
想到自己使的小手段，左樱不由狡黠一笑。
“耍这样的手段好像也不能掩盖是我有意想要弄死他的事实，那行吧，我提醒他一下，左枫那边我也会着意点一点，这样总行了吧？”
左樱觉得自己做到这份上，可谓仁至义尽。
“那如果还是出事了，你可不能怪我哦。”
左樱悄悄地在心里道。
暗暗想定主意，左樱终于抬眼，涌动的杀意已经完全收敛。
虽说是要提醒他一下，但左樱并不着急，她还有别的事情想问问：也算他还有点用，就当是放过他要收取的报酬咯。
“三情花，是什么？”
左樱问。
如此巧合的数字，实在由不得她不多想。
陆振原在看着她出神，虽然她抬眼看来的时候，他已清醒了些，但听到她的问题，他还是懵了好一会儿。
“除了痴情人，还有什么？”
不见他答，左樱便又追补了一句。
陆振因为她杀意尽消的眼眸一阵恍惚，直到她再次追问，这才敛了神思回道：
“爆焰，缠丝。”
左樱闻言眼波微动：果然。
而左樱如此问，并表现出如此神色，不由让陆振暗想：难道左枫用的果真是那个？那为什么……嗯？难道是在白勒用的？这两样东西可比制含情的痴情人稀有珍贵，尤其是缠丝。所以，用完了？
“不能具体说说？”
左樱突然道，一点不关心这样突然开口会否打断他的思绪，她只想知道具体信息。
陆振也没生气，见她追问，心中更确定左枫曾用过这两样。
所以，难道……他真的动情了？
若是如此，昨日哀岭，左枫的神情便极其合理了——是他太想当然，猜错了，左枫对她，真是男女之情！
胸中情绪因猜测震荡，陆振嘴上回话却没拖延，立刻便道：
“能。”
“爆焰，花如其名，像团爆裂燃烧的火，其色赤欲如白裹朱，视之灼热，触而扎手。”
“它和痴情人有些相像，不过痴情人喜温和柔韧之情，爆焰却偏好疯狂、偏执的爱。”
“爆焰亦生于尸骨之上，不过……”
“以爆焰制得的丹药，比痴情人所制的含情，更像情药。”
“含情染了痴情人的执念，无争但忌压制，如不压制，它与寻常水便没什么两样，而爆焰……”
“它是活的。”
“活的？”
左樱忍不住插了一句。
“对。”陆振点头，“活的。”
“制含情的痴情人，像痴情人的影子，它被痴情人的执念影响，和痴情人一样，含情无争，不容打压，但，它没有痴情人的思想。它是朵自以为是痴情人的花，但实际却只学得了痴情人的无争，受压制时不计代价的毁灭。”
“但，爆焰不同。”
“它喜疯狂到极点的爱，但却不是影子。狂热的爱，是刺激它生长繁殖的养分。”
左樱闻言瞳孔微缩：养分？
“爆焰虽初生于尸骨，但它不像痴情人那样，只会在尸骨上慢慢死去，它会——主动出击，寻找猎物。”
“每一个近距离接触它的人，都可能被它寄宿，只要——对方心有所爱。”
“如果一直无人经过，那它会进入休眠状态，蛰伏等待。直到合适的寄宿体出现。”
“而它一进入人体，就会立刻繁殖，而繁殖数量，则受宿主所爱程度深浅影响，爱得愈深，数量便愈多。”
“但即使大量繁殖，它也不会对宿主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它唯一会造成的影响是：激发情欲。”
“它视宿主心中爱意的深浅繁殖，绝不会过量，而当它停止繁殖，宿主的情欲也会得到最彻底的激发。”
“而这激发的情欲想要彻底平息，远比含情苛刻。”
“它，认人。”
“必须是和心中所爱亲密，它才会如夙愿得偿一般，转变形态，不再增长。”
“直到这时候，它才算真的死了。”
陆振缓了口气。
左樱眼里的惊诧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很沉默。
“他居然真的……”
她理解不了。
怎么会！
“一定是男女之情？”
她问，还不死心。
“嗯。”陆振低声应，顿了顿道，“爆焰只好情爱，它甚至能探知到宿主都不知晓的感情，比宿主本人更懂他的心。因此爆焰制成的丹药，又名——”
陆振微微张唇，看着她的脸吐出三字：
“验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