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刀与刀的碰撞
书生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双眉稍稍拧起,兴起些许不安。
他的右手覆在腰间那本古籍上,紧紧贴住,人间大道规则中的力量顿时自黑夜中而来,化作一片淡淡书香去向了他的眸间那一刻,书生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恢弘浩大,即便是夫子留在山顶的那道拦路禁制,在这股力量的侵袭之下都有了松动的意思。
此时的书生,脚踏星光,看似温和瘦弱,却给人一种可以顶天立地的感觉。
他微微昂头,神识便已触碰到结界顶端。
星光愈发灿烂,照耀在结界之上,将人间之外的那片人潮看的更加清楚。
他感知到,自此间顶峰而起,顺着人间结界的边缘一路往人间四方横开的领域中,有无数道强大而可怕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搏命的方式撞击着结界。
虽有种蚍蜉撼树的既视感,但还是让书生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因为那些身影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几乎将结界另一头的境域完全占满。
而看他们悍不畏死的攻击姿态,怕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那道结界给彻底攻破了。
书生皱眉沉思:“那些身影,莫非就是夫子常说的,人间之外的危险?”
异世界的来客,打算来此人间。
而如今夫子已去,这道唯一的结界,又该由谁来继续守护?
想到夫子时,书生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夫子带着五圣人离开,去到了人间之外,正是为了阻止这些异界来客,可如今那些异界来客却出现在结界边缘,攻击着人间结界,是否意味着,夫子他们已经……
心念至此,书生眼中星光忽而变得愈发明亮耀眼。
他忽然挺直了身子,眉眼间的情绪不再那般平和自然,而是带上了一层深沉无比的冷厉气息。
和他往日里的风格极不相同。
他刚准备动用自己星光中的本源力量,强行突破此间禁制,去到顶峰将结界外的那无数身影看个透彻时,漫山云色之间,却忽然传来夫子那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别做傻事了,哪怕你耗尽了体力,将星光尽数碎裂,也无法破开我设立在此的禁制。”
“夫子?”
书生眉梢忽有喜色,他那置于古籍上的右手松开了一些,星光亦趋于柔和:“您没死?”
“乌鸦嘴!谁跟你说我死了?”
夫子那没好气的声音很快传来:“只是暂时被困在人间之外,无法出来罢了。”
“陛下怎么样?还有高总管,现在是否还活着?”
书生问道:“我的本命星光跟随高总管离开了唐国,此前尚能感知到星光的气息,可如今却仿佛被某种力量阻隔,与星光割断了联系,我担心他会出事。”
夫子说道:“他们暂时都没事,不过如今的处境却有些糟糕……呵,跟你说这些也没用,都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情,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人间看好,在唐青长大之前,这道结界只能由你来守护。”
说到这里时,夫子忽然停顿了片刻,隐有叹息声自云色间传来。
书生摇了摇头,苦笑道:“守护那道结界之前,至少要让我先去到顶峰才行,要不夫子您先打开此间禁制让我上去。”
短暂的沉静过后,夫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你拦在这里的这道禁制虽然是我所设立,但经过这么多年大道规则的洗礼之后,它早已有了灵性,自己的想法很多,我也不好太过于管控它。此前让你自小庙而行,来到顶峰边缘,便已经算是破例了,再往上,呵呵,它是要闹脾气的。”
书生闻言说道:“总有上去的办法,要不您跟那道成精的禁制商量下?”
夫子说道:“办法自然有,而且很简单当你的实力足够让那道禁制认可时,它自然不会再拦,也无法再拦你。”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书生无奈叹了一口气,心底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不再坚持,眸间星光忽起,再次望向了顶空之上的那道结界,随后问道:“他们是谁?”
夫子开口,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凝重:“来自异乡的侵略者。”
简单直接,不需太多的形容词。
书生闻言皱眉,本已渐渐放松的心神再次绷紧,星光之下带上了极强的戒备之意。
“就这样任由他们去攻击那道结界?”
书生凝声说道:“还能够撑多久?”
夫子说道:“若是他们日夜不停的进行攻击,那道结界还能够撑上十年对此,我们除了等待,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十年,对于修行者来说,只是弹指一瞬。
书生有些担心:“若十年已至,结界被破,这个人间又该如何?”
夫子闻言沉静了许久,就在暗夜渐沉的时候,他叹息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我对未来的卜算之中,人间最终仍然无恙。”
人间无恙,结界自然就没被破。
书生有些疑惑,但很快,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他!”
书生眼中忽而露出了一丝暖意:“十年之后,他已经读书归来。”
远在异乡的夫子闻言点了点头,他说道:“这个人间,此前靠我,此时靠你,此后,便要靠他了。”
声音中没有过多的情绪,只带着几分欣慰和难言的期许。
片刻后,不等书生开口,夫子便继续说道:“这十年里,你要抓紧时间将腰间的那本古籍翻完,如此才能得到此间禁制的认可,然后去到顶峰之间,去和那些异乡客说说人间的道理。”
书生沉沉点头,没有再回话,眸间的光色逐渐深沉,愈发坚定。
夫子的声音也再没有响起,逐渐消散在云色之间。
星光仍在此间弥漫闪耀,将山间岩石土层照的通透,也将漫山云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看上去清冷且美丽。
只是在那道结界背后的人潮衬托下,却又多出了几分莫名的肃杀之意。
书生凝望着那道结界,感受着从那些异乡客身上传来的强大气息,心情有些沉重。
他再一次试探了此间禁制的态度,发现它仍然固执的将自己挡在这里,并且确信自己的星光无法破开禁制之后,他便直接转身,准备离去。
星光自顶空而回,再次化作星河大道绵延去向远方。
书生不再犹豫,踏步而起,踩着点点星河往唐国而去。
迈步的过程中,他的右手已经将腰间的那本古籍取下,紧紧的握在了手中,感受着古籍之中缓缓流散出的命运气息,他面色微凝,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星光将其笼罩,很快便带着他消失在深山之间。
留下顶峰之上的那道强大结界,孤独的镇守着整个人间。
书生回到了唐国,却没有去到自己的府邸,也没有走向城门外,而是径直往刑狱所在的方向而去。
刑狱正门外的那处平地间,阿刁和李三思已经等待了许久,却还没有见大祭司过来,不由有些疑惑。
自高之叶走后,大祭司便承担起了授刀的责任。
每次天黑没多久,他便会来到这里教阿刁和李三思练刀。
最初阿刁对于大祭司抱有极强的怀疑态度,认为他自己从不练刀,又凭什么教自己练刀?
可短短几日的试课下来,阿刁发现在刀的领域中,大祭司不仅理论知识极其丰富,似乎知道人间所有宗门的修刀典籍,甚至对于高之叶的霸刀之术也有很深的涉猎,而且在实战之中,他也强的离谱。
哪怕将自身的修为压制在了五境之内,他的拔刀术也带给了阿刁一种莫名的惊艳感。
在那一刻,阿刁甚至觉得大祭司的刀术修为要比高之叶还要厉害些。
而在此后数日的练刀过程中,经过大祭司的教导和实战演练,阿刁的五境刀意又有突破,直接迈入了五境中期的水准。
并且仍在不断变强的过程中。
李三思的魔刀之术也有了极强的进步,自身的五境合道修为也在某次实战之中彻底巩固下来。
至此,他二人对大祭司再无任何质疑,反而每日期待着大祭司的授课。
而大祭司往日里也一向很有时间观念,几乎从未迟到过,往往天还没黑便会来到刑狱门口等待阿刁和李三思,今日却是怎么了?
天已黑的深沉,大祭司却还不见踪影。
难不成睡过头了?还是说大祭司仍在城门口仰望星空?
再次等待了半炷香时间过后,阿刁终于忍不住了,他将手中古刀收起,随后整理了下身上的破烂麻衣,说道:“我去城门边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大祭司还没过来,总不至于忘记了吧?”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颇有不耐。
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加上一起练刀,李三思和阿刁早已放下了彼此的成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了极大的缓和与进展。
不敢说已经成为至交好友,却也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了。
若是以前听到阿刁言语间对大祭司有任何不敬,李三思必然要出言训斥,如今却已经习惯。
暗色之下,李三思摆了摆手,说道:“先别急着过去,再等等,大祭司兴许是有事,要不然绝不会无故爽约你若真觉得不耐烦,不如我先陪你练练刀?”
阿刁闻言挑了挑眉,没再坚持,他看了一眼李三思手中那把雪白大刀,不由笑了笑,说道:“今日备了几把刀?够用吗?”
往日里实战演练,李三思的佩刀总要被阿刁的那把古刀斩断数柄,后来涨了记性,他每次练刀之间都会准备上十柄大刀第一次带着十柄大刀过来的时候,他还被阿刁狠狠的嘲讽了一番,颇有难堪,如今却已经习惯。
“放心,管够!”
李三思笑了笑,随手便将大刀横在身前,刀意瞬间自刀锋之下弥散而出,带着极沉极冷的杀伐之意。
魔刀便是如此,即便只是简单的切磋,拔刀之际,亦像是生死之战。
下一刻,他嘴角的笑意便缓缓收起,变得很是凝重。
眼眸中的诸多情绪也在此时完全消散,被一股冷漠之意所替代。
阿刁伸手挑了挑头顶的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他慢悠悠掏出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长吟一口后,便将其放回到腰间酒自喉咙间滑过之时,他的右手便已伸向了自己的背后,握住了刀柄,随后,古刀出鞘。
一层雪白刀光顿时自古刀之下激荡而出,卷起了一幕凛冽至极的刀意。
与此同时,刀吟声起,似龙啸之音,带起了极大的威压。
古刀在手,阿刁给人的感觉就变了。
不再摇头晃脑,不再吊儿郎当,不再无知无畏,而是沉静,冷厉,像是一位久经战斗的少年刀客,随时准备挥刀。
“老规矩,第一刀你先来。”
阿刁漫不经心开口,右手随之上抬,刀意将自己死死环绕。
李三思沉静着点点头,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没有客套的意思,而是直接纵身而起,拖着古刀纵入高空,将身形融入黑夜之中。
无尽的刀意伴随着可怕的魔力自黑夜中而起,于高空聚集,卷起冷风阵阵。
阿刁头也不抬,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心神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虽然自身战力要比李三思强上一些,但如今对方已经彻底合道,魔刀之术又十分特殊,所以发挥出来的威力十分恐怖。
即便阿刁对自己的刀术修为有着极大的信心,此时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而下一刻,阿刁突然心神预警,整个人在刹那间挺得笔直!
他猛然抬起头,望向了顶空黑夜间,那里,一道惊雷骤然闪过,随后冷风忽起,魔刀当空而落,势大力沉的刀意瞬间弥漫四周,将阿刁死死笼罩住。
李三思手握大刀,整个人似炮弹一般随刀而落,直指阿刁的头顶。
阿刁眼神微凝,伸出左手压低了头顶笠帽,防止被风吹走。
右手将古刀抬起,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高举过头顶,然后迎上了李三思的绝强魔刀。
雪白刀光自身前而起,很快便以极快的速度照向了半空之中,堪堪在李三思的刀意落下之前,将其死死拦下。
刀光和刀意碰撞,在黑夜之中爆发出了一道刺目的火星,几乎能将刑狱门前的黑夜完全点亮。
一触即分,随后便是又一次的进场。
李三思提刀而起,再次迅猛而杀,大刀裹挟着黑色魔气当空斩落,激荡而起的破空声十分震耳,似风啸聚集。
他的神情无比凝重,心绪也在此时凝聚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不是阿刁的对手,但每一次的实战演练,他都要求自己必须全力出手。
目的,并不是为了打败阿刁,而是希望自己能少损失几把刀。
倒也不是说心疼自己的刀,而是可以从刀损之中看出自己是否有进步。
阿刁冷哼一声,整个人瞬间暴起,古刀横移至身侧,稍稍蓄势,便用双手握起,然后冲进了李三思的刀势之间。
两把刀再次对撞在了一起,强烈的冲击力让他们各自退后了数丈距离,随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再次互冲。
他们的攻势没有任何的花哨,只是单纯的蓄力,出刀,拼的就是自身的意志以及刀势的强度,当然,还有各自佩刀的坚固度。
来回数十次的对拼之后,两个人渐渐打出了火气,刀意逐渐升腾,兴起的刀光自刑狱门前弥散开来,朝着唐国外围的空间倾泻而去。
而就在阿刁愈战愈强,李三思也愈战愈欢的关头,黑夜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断裂声李三思的那把大刀终于经受不住这样的战斗强度,彻底报废了。
翻滚着魔气的刀意悬停于断刀之下,经久不散。
李三思有些无奈的低下头,保持着巅峰战意,将手中断刀随手一扔,然后冲着阿刁说道:“等我片刻,我去换把刀!”
阿刁静静悬浮于半空之间,眼神清亮如水,其间藏着数不清的刀意。
他右手握刀,左手自刀锋之下轻抚而过,将狂躁的刀意强行压下。
随后点头说道:“今夜算是不错了,能抗住这么久。不过接下来,你怕是要多跑几趟去换刀了,因为,我开始认真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压低了笠帽,遮住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却遮不住嘴角那层骄傲无比的邪笑。
他随手而动,将古刀斜斜指向李三思所在的方向,刀意再次聚集,随时准备斩落。
李三思笑骂了一声,也不废话,拎起新换的大刀便纵身而起,准备再次挥刀而杀。
就在两股各自桀骜的刀意准备重新碰撞的刹那,一束星光忽然自天边而来,以无可匹敌之势落下,闯入战场,将两股刀意强行分开。
阿刁个李三思被星光临身,瞬间退下。
他们同时皱起眉头,然后起身望向自己头顶上空。
星光乍现处,一袭青衫自黑夜中出现,踏碎夜风,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