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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齐君之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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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老天爷开了个大玩笑。

    败也醉酒,成也醉酒。田逆一被擒,田氏家族迅速做出反应。田常命家臣中的勇健有力者第一时间赶往囚牢,用银子买通狱卒,并奉上珍酿佳肴,贿赂监狱上下。事实证明,现代人讲求女人不醉男人没机会,古代则是看守不醉囚犯难归。

    一众只图眼前欢愉的酒鬼,几杯黄酒下肚醉得东倒西歪,半醉半醒的看守被田氏家丁一剑毙命。阚止正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还来不及把田氏的罪证罗列齐全,田逆已经大摇大摆的离开囚笼,继续逍遥自在的贵公子生活。

    这一回合,田氏运气不济在先,却赢在家族团结人才济济又兼反应神速,把抢占先机的阚氏打得是措手不及。阚止捶胸顿足的同时,两家的矛盾正式升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若是齐简公稍微有些政治头脑,应该亡羊补牢,悬崖勒马,还能阻止事态蔓延。谁知,齐简公却沉迷在懊悔之中难以自拔。他责怪阚止没有当机立断,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将田氏重击。

    与此同时,他对田氏的埋怨更深。田逆从容逃脱,虽无人证亲眼目睹,田氏家臣出入监狱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无论动机还是能力,田逆都应该是田氏家族营救出去的。

    现实却是,明知行凶者是何人,却奈何不了对方。

    对阚止来说,虽有公室撑腰,最好的机会已然错过,他没有足够的实力跟田氏公开对决。虽然任右相以来,他处处占上风,风头俨然已盖过田常。

    既然如此,折中的办法只能是——双方和解,既往不咎。

    毫无疑问,和解只是暂时的,类似于作战双方的相持阶段——任何一方都不能马上把对方吞灭,只能选择搁置战事,各自退守,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尽管两家大有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苗头,私底下却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情——田氏的族人田豹苦于在田氏得不到重用,想去阚止门下做家臣。为此,田豹还请跟阚止关系亲密的大夫出面关说。

    不知是否两人的胸襟都达到“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境界,还是这个田豹为了公开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慨故意向田氏示威,总之,他的态度非常坚决,到了相当固执的地步。

    彼时田豹有丧在身,还未解除,他却不顾礼节,执意要践行自己的想法。当然,说客是懂礼的,没有跟着他起舞,等他丧期结束才向阚止说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阚止先是大为惊异,很快就冷静下来,同意与田豹会面。

    田豹其人,天生有缺陷,弯腰驼背,看人需仰视。按照我们现在的说法,是个罗锅背,身体残缺,有碍观瞻,不能从事对外与人密切交往的工作。

    家臣的主要职责是替家主处理大小事务,既包括府内人事,也包括对外联络人情往来。无论如何,他的日常工作都要与人紧密联系,而非埋头做事完全不必处理人际关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认知水平导致的古今差异。

    晋文公名重(音‘虫’)耳,其名来自于他的一个生理缺陷——重瞳。所谓重瞳,通俗的说就是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形成的原因是瞳孔发生粘连畸变,一分为二。按照现代医学的说法,是早期白内障的表现,要尽早治疗。

    由于古代科学知识的匮乏再加“物以稀奇为贵”的思想作怪,病变畸形通常被视为天降奇才圣人标配。历史上记录的重瞳最后都被证明是被赋予特殊才能的大智大勇者。比如创造文字的仓颉、“三皇”之一的舜、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西楚霸王项羽、南唐后主李煜等等,皆是天生重瞳。

    所以,有生理缺陷的田豹不仅不被嫌弃,反而因此入了阚止的眼。在他的好友兼推荐人的口中,田豹服务阚氏的意志坚决,再加他天生样貌古怪,这样的人必有大志,一定会成为家主的福星。

    经过一连串离谱的解读,田豹如愿入了阚止的大门。不仅如此,很快他便得到阚止的赏识,成为阚止府中上下内外事务不可或缺的心腹亲信。

    更离奇的事情接二连三。田豹和阚止已然超越各自的家族恩怨,成为知己莫逆,时常秉烛夜谈,推心置腹。

    或许是田氏家族遗传所致,个个好酒量,田豹也不例外。酒逢知己千杯少,黄汤下肚便是知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阚止把田豹当作自己人,大方倾吐心声:欲将田氏一族一网打尽,不知在下以为如何?

    田豹一听,登时酒醒大半,心下一惊,只能假装糊涂的说道:“宗主喝多了,咱们把酒暂存,下次再饮。”

    阚止眼睛一斜,歪着头,清了清嗓子,幽幽说道:“你之所以来到我的门下,无非是在田氏不被看重,既然咱们有志一同,何不联手?”

    “如何联手?”田豹十分忐忑,心情七上八下。

    “我会禀明国君,调集国中精兵,对田氏各支形成合围,抄家没财,斩草除根。你负责做内应,当然——”阚止稍作停顿,继续道:“你们那支一定毫发无损,不仅如此,事成之后,我保你做田氏

    宗主,绝不食言。”

    听到“宗主”二字,田豹难免心动,可是仔细一想,似乎不妥,于是推托道:“在下虽姓田,却是田氏远宗,与本支关系疏远,不被重视也是情理之中。也正因为如此,对田氏知之甚少,怕是难担内应一职,辜负宗主的期望。”

    “你是担心事败被连累?”阚止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请恕在下直言——”田豹立直身体,顿了顿,说道:“田氏与宗主因为田逆产生嫌隙,宗主多有埋怨,想要报复,情有可原。只是,一定要把田氏家族铲除,却是为何?”

    “田豹啊田豹,枉费本相把你当作知音,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阚止用力摇头,神情颇为失望。

    “在下愚钝,请宗主明示。”田豹十分惶恐,立马下跪。

    “田逆之事,两家已有心结,这是其一。其二——”阚止想了想,问道:“你以为田氏的宗主田常真的已经放下芥蒂,坦然接受我的职权在他之上?”

    田豹不假思索的摇头。

    “总算没有醉糊涂。”阚止脸色稍霁,“这些年,田氏的所作所为,众人有目共睹。霸道专横,把持国政,任意更换君主,一言不合就动刀用剑,假借国库资财替田氏收买人心,为的是什么?”

    “这”田豹不敢说下去,只得低下头自言自语。

    “阚氏与田氏的冲突迟早会摆上台面,因为对田氏而言,阚氏的存在是重大威胁,必须除掉。”

    “可是”田豹还是希望事情不要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既然田氏并未主动挑起事端,双方又难得的在田氏宗庙盟誓互不侵犯,为何不继续眼前的态势,静观其变呢?”

    虽说没有受过田氏重恩,毕竟是自己的族人,多少沾亲带故,绝不想他们被赶尽杀绝,这是田豹作为普通人最基本的良知。

    “就算我想继续维持眼前的短暂和平,田氏会放过我吗?”阚止又问,若有所思的看着田豹。

    “若是田氏要发难,宗主初任右相时已经按捺不住,何需忍到此刻?”

    “你太低估田常了,他的老谋深算非常人能及。”阚止瘪嘴说道。“他没想到君主会把阚氏当作抗衡田氏的棋子,这是意料之外。再者,田常一向都是先观察对手然后伺机而动,何曾见过他一上来就主动挑衅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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