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巡城
沈清容如抓住烫手的山芋,赶紧撒手。
黎云书亦是讶然,撤回花簪,“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沈清容顿了顿,“我学习啊。”
“”
她的脸上摆满了不信。
“这么晚了,”黎云书皱眉看天,“你不回府中,出来干什么?沈家不要你了?”
“不用管我,你早点回去吧。”
黎云书瞧出他是打算在这里呆上一夜了,又看看他身旁湿漉漉的草地,好意问着:“要不,你去找个客栈住一晚?”
“去那种地方,早晚被他们找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直沉默。
黎云书略微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书童使了个眼色。
等书童走后,她挨着沈清容并肩坐下,“说吧,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沈清容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告诉她。
说完后还十分生气,“去不去前线是我自己的事儿,凭什么要他拒绝?”
她瞧着沈清容一脸宁死不屈,抿住唇,“你还是回去吧。”
沈清容本就郁闷,听她也这么说,更气了,“连你也不理解我?”
“并非不理解。”黎云书道,“你想想,沈老爷既然不让你去,怎么可能只告诉沈家,不告诉太守?”
“若沈老爷发了话,你再怎么费神,太守也不会派你去前线。与其在这里白吃苦,还不如回去想想该怎么办。”
“”
“何况,呆在关州也不一定不好。”黎云书安慰着他,“关州如今加强巡防,能打的几乎都被派到边关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若真的想为大家尽一份力,哪里都是机会,何必非要去前线呢?”
“”
他抬头看天,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沈清容道,“我只是不甘心。”
“我明明也是沈家人,这种时候,就该去前线才对。”
“但老爷他总是顾忌我性命,说什么也要把我关在府里。”沈清容十分憋闷,“沈家为大邺守住江山,沈家人本就该战死沙场。他这样,不就是嫌弃我帮不了他吗?还拿不拿我当沈家少爷看了?”
黎云书听他这番话,微微挑眉。
倒是没料到,沈清容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沈老爷让你留在关州,必然是有他的考虑。”黎云书低声劝道,“如今你在关州,沈家才觉得有依靠;关州人觉得安心,是因为还有沈家在。虽说大家仰仗的是沈将军,但沈将军人在关外,这关州内能当百姓定心丸的,不就是你吗?”
“你可是沈家的少爷,老爷不在了,你便是主心骨,怎么能说老爷低看了你呢?”
沈清容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许久,问:“你也这么觉得吗?”
“什么?”
“觉得有我在,会安心些。”
黎云书一笑,“那当然。今天听你说要参军,我又想拦你,又怕你赌气,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听她说出这话,沈清容无端舒心了许多。
他点头,也觉得有了动力,“那好,那我听你的,留在关州,帮一帮太守好了。”
次日沈清容去寻太守,果然得知沈成业给他另写了一封信,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沈清容放去前线胡闹。
言及激愤处,沈成业甚至开口道:“绝不能让他祸乱军心!”
太守见沈清容不动声色地看信,觉出几分尴尬,“少爷,老爷他也是气极了,有些话您不必太当真”
“他说的对。”
沈清容偏过头,认真地思索着,“像我这种长得帅的人,去了前线会打击他们的信心,还是不去为妙。”
太守:“”
像沈清容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被打击到的。
但沈清容是万万不肯闲着的。他软磨硬泡了半晌,从太守手中领了个巡城的职,换了身衣服,跟着兵卫们满城打转巡查,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与此同时,关州城外。
姜鸿轩听闻消息,问:“沈家当真出兵了?”
“不光如此,听闻沈少爷闲不住,还在城里帮太守巡城呢。”
“好。”他冷笑一声,“好极了。”
原本见沈家迟迟不动兵,他本想嫁祸沈家通敌,无奈被沈清容发现。
圣上收了奏章没有回信,显然是知道他有意诬陷沈家后,默许了他的行径。姜鸿轩知圣上偏袒自己,便打算杀了沈清容,再说成是“无意误伤”。这样沈成业的所作所为,都可以同沈清容之死挂钩。
他若再不出兵,就说是“碍于私仇,消极怠战”;
他若出兵,就说是“意气用事,拥兵自重”。
没想到沈清容那家伙运气好得很,他正想着该怎么动手,沈成业便直接出兵了。
“沈家出兵,是好事。”姜鸿轩沉思道,“之前父皇还担心,我贸然铲除沈家,换上自己人,会对边关战局不利。沈成业能把蛮人赶回北疆,也算解决了父皇的后顾之忧。”
小厮困惑地看着他,“可殿下,沈家倘若输了还好说,若赢了,平定边疆,那不是大功一件吗?圣上嘉奖还来不及,怎会再去清算沈家?”
姜鸿轩不应声,只是低笑。
“沈家赢不了。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了。这英雄落幕的模样,我还真想看看。”
“只是有一点,让我很好奇。”
姜鸿轩思索着,“当时我们明明放了软骨散,卫兵们的刀上亦带着毒,为何沈清容半点事都没有?”
小厮顺着他的话思考,“会不会,是他提前有准备?”
“我倒觉得蹊跷得很。”姜鸿轩嘶了一声,“你说,他会不会,就是百毒不侵的那种人?”
这话一出,小厮被吓在原地,“他?百毒不侵?殿下,应该不能吧?”
谁都知道“百毒不侵”在大邺意味着什么。
大邺皇室血脉特殊,百毒不侵之人,只可能是姜家的后人。
换言之,他怀疑沈清容就是当今皇子。
——以沈清容这幅模样,要真是皇子,可算滑天下之大稽了。
“我需要验证一下。”
姜鸿轩想着想着,心生一计,“赤目鸩毒,你带来了吗?”
关州城内,沈清容随众人巡视了一天后,热情半点都没消退。
一想到黎云书夸赞他是关州百姓的主心骨、定心丸,他就有使不完的劲。
他今日的巡城任务已完成,随便扒了两口饭后,又主动提出要帮人巡夜。
巡夜是兵卒们最不愿干的活,听沈清容开口,自是巴不得让他来。
沈清容待人客气,碰见事儿抢着去做。原本兵卒们看他是个世家少爷,还颇有些微词,真正和沈清容接触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他。
他连轴转了一天一夜,浅眠了一个时辰,听到号令又蹦了起来。太守看他神采奕奕,眼眶下却挂着黑眼圈,生怕沈成业说他虐待少爷,果断把沈清容赶回沈府休息。
有关州的战事在,沈清容当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还是了无睡意。
起床见还没到换班的时候,他有些无聊,便打算去看一看黎云书。
关州戒严之后,往日的小商贩都不允许摆摊了。
这算是斩断了黎云书家里唯一的收入。
他知道她家经济也很艰难,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又见快到饭点,沈清容便走进酒楼,挑了些吃食,往黎家赶去。
家里只剩了云书和邹氏两人。
顾郎中听闻战乱,跟着第一队援军去了边关。医馆里没人看守,黎子序只好和他的几个同门互相守着,今日恰巧轮到他。
黎云书出不去,在家里读书;邹氏出不去,在家里绣东西。
她无意间一扫,发觉邹氏绣的是鸳鸯,有些奇怪,“阿娘绣这个是干什么?”
邹氏答得毫不避讳,“等你有喜欢的人了,总得给人家送点东西,代表心意吧?”
“什么喜欢的人?”
黎云书大惊,赶紧合上书解释,“我和沈少爷只是单纯的同窗之谊,半分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邹氏瞄了她一眼,“我有说是沈少爷吗?”
“”
逆着邹氏狐疑的目光,她喉头微哽,“我这不是怕您误会嘛。”
“确实挺可疑的。”
邹氏放下刺绣,神色难得郑重,“若说之前,你同沈少爷走得近,是因为要教他,我也没话说;可他府试也考完了,还常常与你形影不离,每晚都亲自从书院送你回来。怎么不见他对旁人这样?”
“因为他在书院只有我一个朋友啊。”黎云书忙道,“他也没送过我多少次,就是那几次恰巧都被您碰见了而已。现在关州戒严,他肯定没时间来找我了。”
刚说完这句话,门外响起敲门声,“小秀才,你吃饭了吗?”
黎云书:“”
邹氏瞅着她,脸上是大写的“你继续装”。
黎云书面无表情,起身迎客。
一开门就见沈清容红衣银甲,手提食篮,立在门旁。
他穿着同关州巡城兵卫们相同的衣服,骨子里却刻着挥之不去的风流劲儿。红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干净,银甲将他的眉目刻入几分英勇,腰间长刀带着逼人寒意。但当他习惯性往门柱上一靠,一双凤眼微微弯起时,那股散漫的气质又不动声色从缝隙中漫出,迅速包裹了全身。
她看着他带着玩味的双眼,顿了片刻,将视线挪开。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