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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参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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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在大家质疑之前,张管事飞快开口:“边关传来消息,北蛮领军犯边,沈家宣战——关州如今全城戒严,大家听从指挥便是”

    他尚未说完,学堂中的弟子们立马炸了锅。

    “真打起来了?”

    “不会吧,之前都没听到风声,怎么发生的这么突然?”

    虽说边关战事频发,听了这消息,弟子们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人跃跃欲试,“那关州是不是会征兵了?我早就看蛮子不顺眼,想上战场杀敌了!”

    有人忧愁,“听说北蛮这次差遣了十万人来,边防军和沈家军加起来,至多不过五万,我们打的赢吗?”

    更多人则是在短暂的慌乱之后镇定了下来,互相安慰着:“又不是一次两次产生动乱了。以往沈家不出面,边防军都能赢,这次有沈老爷,肯定不成问题。”

    “安静!”

    黎云书控制着学堂中弟子们的秩序。见大家没有太过慌乱,她稍稍松了口气,略有点担心地看向沈清容。

    大邺出兵,首当其冲的便是沈家,而和沈家直接相关的便是他。

    可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又像是没听到张管事的话,在旁人收拾桌案时,顾自低头写着什么。模样沉静,宛若一尊无感无知的雕塑。

    没有激动,没有忧惧,听见这句话,恍如在夏夜里听见一场无关自己的暴雨。

    黎云书心里隐隐有些作痛。

    她知道扶松之事给沈清容带来了极大影响,却真真不希望看见他这样。

    不希望看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把自己禁锢在牢笼中,像一座被风吹雨打消磨的石像,变得日渐淡漠。

    她缓缓叹出一口气,拿着书册回到桌案旁。

    弟子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书院,只剩了她和沈清容两人。

    沈清容执笔,在书册上唰唰地写着什么。黎云书无意瞧见“马革裹尸”四个字,她心里打了个突,“你在写什么?”

    “信。”

    沈清容话里不带分毫起伏,“关州应当很快会出招兵的布告,我和老爷说一声,我要去前线。”

    “啪”地一声——黎云书的笔掉在地上。

    沈清容手一顿,俯身替她拾起竹笔,听黎云书问着:“为什么要参军?”

    他将竹笔轻放在桌上,耳旁继续传来轻问:“是因为扶松吗?”

    “是因为燕阳。”

    沈清容整肃起神色,对上她的视线,一字一顿,“我不想让关州,成为第二个燕阳。”

    关州是他的家。

    他不想再像十一年前一样,眼睁睁看着城池被大火烧毁,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同胞被迫抛弃,再怎么挽救他们,也是杯水车薪。

    那让他觉得很痛苦,也让他觉得很不甘心。

    甚至于他行在关州的巷弄中时,都时常会去想,倘或燕阳还在,那里的百姓该也是这般祥和安宁,黎云书她也不至于背负这么多。

    那些伤痛,他不能忘。

    “十一年前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想法了。”

    “我见着大邺守军被蛮子打得一路撤退,燕阳将士以死殉城,百姓宁死不从,敌不过那一封合约。”

    “那时我还小,但我觉得很无助。”他沉下声,“我宁可和燕阳将士们一起战死在城里,也好过看着燕阳白白没了,忍受这么多窝囊气。”

    “别这么说。”

    他被黎云书扯住袖口,一抬头,竟在她那双桃花眼中难得望见雾气。

    “别这么说。”她又重复了一遍,“不吉利。”

    沈清容从未见过她这模样,心中如被春雨捂化一般。他苦笑着抹下她的手,故作从容,“我不会有事的。我可是沈家的少爷,自幼同沈老爷学功夫,能有什么事?”

    黎云书任由他紧攥着自己的手,说不出话。

    他是沈家的少爷。

    可他也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

    战场上风云莫测,任你是王孙权贵,还是寻常百姓,阎王都一视同仁。

    那可是拿命在赌。

    黎云书知自己阻挡不了他。

    但事到临头,她还是觉出了几分虚晃,几分难过。

    万千话语汇入唇舌,她也不知该劝他还是该留他,挣扎很久,凝出了两个字,“当心。”

    沈清容笑了。

    “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他随口调侃了一句。但看她眼眶微红,分明是强作淡定,无奈地一摇头,“罢了,省些精力留给你自己吧。好好读书,没准我回来的时候,你都考上解元了。”

    下午,沈清容借着信使回程的功夫,八百里加急地将那信寄到了边关。

    隔天关州便出了征兵的布告。沈清容按着布告上所说的位置寻去,跟在众人身后等着登记名姓。

    关州离北疆近,不少百姓都是退伍的边防军。一听说蛮人犯边,个个都抢着上前,征兵的地方排起了长队。

    负责登记的小卒忙得没空抬头,高声嚷嚷:“下一个。”

    沈清容报了自己的名姓。

    小卒写了个“沈”字之后,笔锋一顿,错愕地抬头。

    正对上沈清容不辨情绪的脸。

    良久,小卒皱起眉,“沈少爷,现在情况紧急,您在府中安心呆着,别添乱了。”

    说着便将“沈”字划去,“下一个。”

    沈清容握紧拳,见身后的人上前要将他挤开,忽从小卒手中夺过笔。

    他力气不小,小卒又没防备,当真叫他夺了过去。

    他快速而认真地在纸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病吧这是。”

    小卒瞪着他,内心不停地嘟囔,“也没听过他功夫多好,到边关给蛮子送人头吗?”

    但他只敢在心里埋怨,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没把沈清容当事儿,又要划去他的名字,沈清容一掌拍在桌上,“你敢阻止我试试?”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眼底却像生出了一柄长刀,不动声色地剜在小卒脖颈上。

    小卒哆嗦了一下,提起的笔终归没落下去。

    沈清容看他不再动作,敛起眼底寒意,转身离开。

    可他上午填完申请,傍晚就收到沈老爷加急传回来的信。

    沈夫人看信使来得匆忙,这信又装得满满当当,便道:“应当是给阿容的了。”

    她不知道沈清容干了什么事,以为有什么要事嘱托。

    谁知一打开信,扑面而来的是三个大字:“让他滚!!!”

    后面还加了许多个大写标红的感叹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沈夫人:“”

    她将信粗粗扫了一遍,一看沈清容这家伙是想从军,吓得赶紧去找他。

    沈清容刚刚吃完饭。他默不作声地赶走所有仆人,自己一个人清洗碗筷。见沈夫人来,也没有吃惊,“夫人。”

    “你疯了不成?”

    沈夫人埋怨地看着他,“老爷就你一个孩子,你真去了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沈家怎么办?”

    沈清容用水将手清洗一遍,默默放下了碗筷。

    “我是沈家人,更是大邺人。”他道,“他们打到家门口,我不可能忍气吞声。”

    沈夫人望着面前少年的模样,忽觉沈清容陌生了起来。

    他像是一瞬间长大了。

    又像是脱离了她和老爷计划好的路,朝着他们最不愿意的方向走去。

    “可你压根没上过战场啊。”

    沈夫人心口隐隐作痛,“你根本不知道战场有多残酷。有老爷守着,你为什么非想不开”

    “但他不可能守我一辈子。”

    沈清容应道,“阿娘,我不能一直躲在老爷身后。我身上流着沈家的血,就该替老爷把关州守下去。我要让蛮子知道,要让朝廷知道,我们沈家是有骨气的。”

    “何况,我已经报上名了。”

    沈夫人听了他最后一句话,握紧了手中方帕。

    听他时隔多年再次开口唤自己“阿娘”,神思又是一晃。

    沈清容不是她的孩子。

    沈成业为大邺戎马一生,几乎消磨尽了所有的青春。她早年义无反顾地陪他辗转沙场,身上落了伤之后,很难再生育。

    可沈成业并不在乎。他没有休妻,没有纳妾,却对她道:“即便我有了子嗣,日后保不准也会战死沙场。蛮人首领有儿子,他会顾忌他儿子的安危,有顾忌便有弱点;但我没有。”

    “我只有这一条命,横竖也是死,不怕蛮人对我下手。”

    他当时说得痛快,偏偏在那晚,将半岁的沈清容抱了回来。

    景和宫一场大火,烧死了先帝与先后,大邺政权改头换面,独独留下了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那时她才知,事情根本不止是大火这么简单。

    这是一场政变,彻头彻尾的政变。

    只因当今圣上鸿熹,是先帝的亲兄长。因不满于先帝登基,在子嗣的帮助之下,策划了这场“意外”。

    沈成业临危托孤,救下了沈清容。

    他拿命来赌,换沈清容活下来,换他与她有了这名义上的“儿子”。

    但沈夫人心里清楚得很。

    他本该是当今太子,日后的君王;本该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姜容,而非为了关州百姓,执意要拿命上战场的少爷沈清容。

    这条命是属于姜家的。

    母子情深二十年,她不忍看他真的去送命,更不忍看先帝唯一的血脉毁在沈家手中。

    沈夫人沉默片刻,叹气道:“罢了。你将碗筷放在这里,回屋收拾下吧。”

    听沈夫人这么说,沈清容知道她是同意了。

    他应了声,走入院中准备收拾行囊。谁知前脚刚刚踏入,后脚就被人锁上了门。

    沈清容赶紧去拍门,怎么也拍不开。

    “放我出去!”

    他见自己中了计,立马明白沈夫人的意图,愤怒地咆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前线?为什么不让我去?!我要给大家报仇!!”

    “少爷,您冷静些吧。”

    门外小厮劝了一声,“夫人不会关您多久,等关州招兵招完,您就可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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