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快逃!
来不及想黎云书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抓住她的手,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待他坐稳后,黎云书一夹马肚,骏马奔驰而出,甩了众人一脸灰尘。
小卒们看两人策马远去,狼狈着刚刚爬起,耳旁传来责问:“愣着干什么?沈清容有伤在身,他二人跑不远,还不快追?!”
那边,黎云书带着沈清容策马狂奔。
她马术并不算好,又急着逃命,骑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沈清容刚松了口气,又差点被她甩下马,吓得一把攥住她衣角,“你该不是姜鸿轩派来杀我的吧?我身家性命可就挂在你身上了!”
黎云书感受到身后沈清容的摇摇欲坠,磨了磨牙,“你抓紧点!”
沈清容低头一看——他的手上早沾满血,黎云书虽披了件玄色外衣,里衣却是干干净净的白衫。
可巧不巧,他一爪把人家的袖口攥出了红色血印,显眼得很。
他平日格外爱干净,以己度人地认为自己就算从姜鸿轩手中逃生,也难逃黎云书虎掌,不由得牙根一酸,“要不你把缰绳给我,我来驾马?”
现下形势紧急,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黎云书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以为他是在嫌弃自己的马术,“来不及了,你手上有伤不方便,抱紧我便是,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沈清容长这么大从没碰过小姑娘,不由得一哑,“男女授受不亲。”
“我又没怨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有损风度。”沈清容固执道,“何况我一身的血,弄脏了你的衣服多不好。”
黎云书正要说什么,耳旁忽一阵呼啸。她留心着前面的路,没空闪避,被沈清容扑倒在马背上,“当心!”
锐利的羽箭擦着他头发过,“笃”地扎在身侧的树干上。两旁立马窜出小卒来,“快追!”
她见小卒从马上跳下,切断自己的前路,眸底微沉,抓过他衣袖,“抓紧我,当心。”
沈清容还没反应过来,她猛地一夹马肚,毫不顾忌地策马冲向小卒,在撞上人的前一刻,一扯缰绳腾空而起!
这下纵使沈清容想拒绝,也不由得他拒绝了。他赶紧揽紧她的腰,好似抓住海上的浮木。
以黎云书的技术,他知道这举动完全是在赌命。
她马术生涩,要是手一滑松了缰绳,抑或这马一个跟头栽在地上,他俩怕是就完了。
可事到临头,沈清容没觉出害怕,反而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不是依仗她,而是想着就算出现变故,他也能第一时间护住她。
摔下马了,有他垫着;被人抓住了,有他替她挨刀子挨痛。是对是错,是该或不该,他都不会说一句怨词。
她只需要按照她的想法,纵马驰骋便是。
幸好,上天在危急时刻拉了他们一把。
骏马在黎云书的指挥下,咻地从众人头上飞过,落地后半点犹豫也无,在林间小道上没命逃窜。
方才那招算是把她后半生的胆子全压上了,黎云书呼吸都险险滞住,过了许久才松出冷气,“少爷,你是一个人吗?”
沈清容觉得自己的后背也被冷汗浸湿,“我佩戴了香囊,引路蜂能找来。”
就是不知能不能按时找来了。
身后马蹄声又追了上来。黎云书紧紧攥着缰绳,手几乎要被磨破,“阴魂不散!”
她打着马朝城门方向逃去。如今天色已晚,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姜鸿轩的手下疯狂追赶二人。黎云书估摸着再走不远就要走出林子了。那是一片旷野,届时赶不到城门,又无处藏身,估计更被动。她便问:“你现在还能走吗?”
“没问题。”
“我数三声,跳马。”
黎云书简短地吩咐,“三,二”
沈清容没来得及应声,听她沉着地喊出最后一个音节,“一!”
胳膊被人猛地一拽,他随她飞身下马,被她拉扯着往林中走,“这边。”
她就近寻了处巨石,带他隐藏其后。紧接着听小卒们挥着马鞭,顺着蹄印飞奔而去,“在前面,快追!”
一行人呼啦啦跑远了。
二人躲在巨石后,疯狂喘息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
“在这里不安全。”
沈清容推地起身,“往里走一点。沈家有办法找到我,他们不熟悉路,天又黑了,怕是不敢贸然到林子里来。”
黎云书低低应了一声,眉头却紧皱着。沈清容看她强忍着痛楚,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她吸着冷气,攥住衣裙,没有回复。
方才闯进人群中救他时,小腿上不慎被羽箭擦了一道伤。
她起先没注意,又一直在策马,压根来不及多管。直到方才落地,腿上忽然一软,她才察觉出伤口的不对。
寻常刀伤大都只是疼,撕裂般的疼。可那伤却好似被撒了把盐后又被火烤着,灼热无比,刺痛无比。
只怕是箭上沾了毒。
“我没事。”
她怕多说会让沈清容担心,撑着地要起身,胳膊被他搀住。
沈清容见她踉跄了一步,眉头稍皱,没有打招呼,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
黎云书大惊失色,听他嘘了一声,“小声点。”
她知沈清容是怕姜鸿轩的人折返回来,不敢多言,只目瞪口呆地被迫勾住他的脖颈。
心底莫名涌入前所未有的情绪,似是震惊,似是紧张,又似是羞愧。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叫人看见不好。”
“这里哪有人。”
沈清容下意识回了一声。说完后才感觉到她是在紧张,低声安慰着:“对不住,可事急从权。你要是觉得我冒犯你,等脱险了回关州,我亲自道歉任罚。”
“倒”她舌头好似被绊住,不知该说什么,“倒也不必。”
天上云层滚动,间或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月光。她望了眼他的侧脸,心里忽然一悸,赶紧转头看天。
“怎么能说不必呢?”沈清容认真起来,“你是小姑娘,我若同你靠太近,就算是占了你的便宜。算下来我今天占了你两次便宜了,回头必须得赔礼,这是态度问题。”
黎云书:“”
你不用记得这么清楚,真的。
但听他这么说,她心底多少有些触动。黎云书认真地打量着他,不禁道:“我还从未见过有你这么正人君子的关州当有不少人心悦你吧?”
她问完才觉得自己问得不妥。可沈清容哂笑一声,答得倒是自嘲极了,“我觉得除了某个天天逼着我背书、搞得我和欠了她十万八千两一般的小秀才,这关州就没有不喜欢我的人。”
“”
那抹悸动一下子消失了。
她甚至觉得拳头有些痒。
见离小道远了,黎云书猜测姜鸿轩的人找不过来,咬牙低声:“你放我下来。”
这回沈清容没拒绝。
他寻了处松软的草地,扶她轻轻坐下,问:“冷吗?”
“还行。”
话音刚落,她就见沈清容十分潇洒地解下外衫,无比体贴地往前一挥,正要搭在她身上,双手忽然顿住了。
沈清容不小心看见了自己外衫的模样。
外衫被刀剑划得破了不少口子,袖口已经被血浸染,隐隐还能闻见血气。
连内里的白底长衫都遭了殃,一大片鲜红,红得耀眼。
沈清容定下神一想,假设有人敢在天光惨淡、风冷气清的大半夜,把一个血淋淋、破破烂烂的衣服披在他身上,他大抵会攥起拳,把这家伙暴打一顿。
于是他哈哈一笑,又将外衫穿了回去,“今晚月色真好啊。”
黎云书:“”
他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你放心,沈家肯定有察觉,会派人来的。”
沈清容安慰着她。
说到这里,他不免想起姜鸿轩炸死的那几位弟兄,语气沉了下来,“但我真没想到,有人竟能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人都敢杀,是真不拿人命当命了吗?”
“兴许对一些当权者而言,旁人的死活都与他们无关吧。”
黎云书淡淡接道,“反正‘舍小取大’这个理由,足以拿来当他们的遮羞布。赌输了便说是失误,赌赢了就足以拥有一切赞誉。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动摇他们的位置,不会让他们身上少几斤肉。”
“但寻常百姓只想活着。”
“这种人”沈清容磨牙,“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所以才要去改变啊。”她眼中一片清明,“总该有人站出来,替百姓说句话。”
大抵是经历了方才那些事儿,她对沈清容也少了些隔阂,用指尖戳了下他的肩,“其实你肯好好学的话,早就能进朝堂了,你就是故意的。”
沈清容沉默——沈老爷才不希望他进朝堂。
但他知道黎云书的梦想是什么,自己这么说,多少有点显摆的意思,便赶紧道:“我进朝堂干什么?能吃好喝好过完这一生就行了。你得好好努力,日后我还想靠你蹭吃蹭喝呢。”
没见过他这么没脸没皮的人,黎云书笑了,“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管他们怎么看我。”他不以为意,“谁活着能不吃不喝?吃喝乃人之常事,我又没做错。”
她知道沈清容是故意这么说,也不再像以往一样板着脸训斥他,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对了。”沈清容转了话锋,“除了糖醋里脊,你还喜欢吃什么?回关州了我请你吃一顿,好好补补。”
黎云书微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糖醋里脊的?”
“你把我带的糖醋里脊全都吃完了,还说不喜欢。”他答道,“我可是让扶松专门记下来,就怕啥时候把你惹急了,好买东西贿赂你。”
“”
头一次有人会留心去记她的喜好。
结果他的动机还是贿赂。
她一时不知是该感激他还是该教育他,欲言又止时,不远处探来了光亮。
“少爷,你们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