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疯得道记（一）
真人姓张名云风，乃中州人氏，将门之子。
云风自幼习武，体格强健，十岁能开一石弓，十四力举千斤鼎。
属实少年得意，武举高中状元，随军戍守剑壑，去时豪情万丈，结果到了战场一切戛然而止：“武道宗师？”
他爹张虎啸，炮兵团团长，话说父子二人寻常不见面，见面必互掐：“就你？少扯瘪犊子，跟老子学打炮去！”
张云风乃天子钦点武状元，当时职属先锋营统领十人小队，因此一听他爹这话张队长内心极为不服：“打炮？我去你就知道打炮，咋地想当打炮宗师？”
炮兵团长脾气火爆，出了名的一点就着：“混账东西，拖出去打！”
战场无父子，一切实打实，话音方落帐外呼啦一下涌入炮兵数十，那是不由分说把人拖了就走：“裤子扒掉，摁住！撅好——”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皮带棍棒一顿猛抽，好在神州军中真正的大神当时也在左近：“咳。“
左神侯乃当朝左相，坐镇剑壑统领三军：“唰！”
此乃顶级大拿，四下瞬间立定，人人目不斜视，将身立得笔挺：“扒我裤子？奶奶个熊！走你——”
然后又是噼里啪啦拳打脚踢一顿猛揍，天子钦点武状元绝非浪得虚名，只三五合打躺干趴兵哥一片：“你个小兔崽子，想要翻天不成？!”
炮兵团长杀出营帐，手持大号老虎钳子：“我凑！驴桩个子，跑倒挺快~~”
……
……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张队长终究干不过张团长，于是跑到总司令面前告状，而作为军中大父的左老侯爷向来脾性温和，军中大兵小将一概视同己出：“火枪大炮，武功拳脚，莫论长短，都有道理。”
左神侯当时就已经二百七十九岁了，但是面色红润皮靴锃亮，马甲一穿更显精神矍铄：“他有他的道理，你有你的道理，要说谁有道理，得看什么时代。”
神人就是神人，就此结束话题：“不怕读书少，不懂可以问，小李。”
小李，名叫李逍遥，真武山剑修。
说是小李，八十好几，身背宝剑，道装一袭：“小子跟我走，侯爷很忙的。”
……
……
所有迷茫一切争论，始于眼界源自心境。
其时云风已然年满十八，身材高大体格魁梧，二百来斤一个大活人给人提拎着脖领子跟头笨狗熊也似拎飞上天，就往那哨楼子上咣当一扔：“闭上嘴，用眼看。”
山是山脉，无始无终。
浑如巨龙蜿蜒游走，天降一刀斩为两段。
且不说那风物长宜放眼量，一条大河波浪宽，但见脚下好生一个巨大豁口，长达数百丈，宽仅十余米，其间两面崖石夹角近乎垂直，形成一条笔直一线的天然通道——
这就是祖龙山脉，赫赫有名的剑壑。
并非天然生成，也非人力开通，一刀斩开两界，三千年的历史。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是谁人干的好事？
世人皆知，史书有载，此乃三千年前人妖两界冲关决死之地，当其时无数妖兽翻山越岭铺天盖地杀来，白虎真君与妖后毋仪双双坐镇，鲲鹏载负着九大天妖完全制霸了天空，而神州军折损过半，三教飞遁仙佛凋零，神州大陆已然陷入绝境。
龙山之外尚有界河，一山一水隔阻两界。
妖族大军渡过界河不难，如若突破祖龙山脉一线，以蛮荒大陆强横无匹的实力攻陷皇城不在话下，扫平神州指日可待。
这时来了一个人。
是一书生，青年书生。
青年书生骑一花驴，拎一刀形铁条，身形修长，模样俊俏。
书生山前行走，行至阵中立定，嘴里嘟囔出一句奇怪的话：“两家争个正统，没有一个正统，真正说到正统，老子才是正统。”
说话一挥铁条，砍出一条通道：“开。”
……
……
真正大能说话办事，总是一般轻描淡写。
没有人知道那名书生的身份，有些人做好事从来不留姓名，书生砍完一刀便就骑驴前行，就此借道蛮荒大陆去往魔域大陆，据说是去走亲访友。
其后杳无音讯。
就这一刀，砍得烟消云也散，两界休战三千年。
……
……
当然战争永无止休，大战没有骚扰不断，妖族一直蠢蠢欲动，近年试探愈加频繁：“啥叫蛮牛冲阵？怎么一个冲法？”
蛮牛大冲阵，战场小景观，说来不新鲜，三两月一见。
说话一晃两三个月过去，多见天地广阔，始知军威肃整，新兵蛋子张云风彻底消停下来，成为一名爱岗敬业的哨兵。
哨兵守在哨楼，哨楼立在山头，哨楼昼夜轮守，望见敌情吹哨：“嘟——嘟——嘟——”
好家伙，蛮牛渡河来了百头，百十来头万人阵仗:“轰隆隆隆！轰隆隆隆！”
一条狼烟平地起，四蹄踏地踩翻天：“哞——哞——”
正是蛮牛来也，非比寻常野牛，板角包满额头，头头浑似象大：“镗镗镗镗镗镗镗！”
剑壑之内兴高采烈，处处敲打锅碗瓢盆：“全牛宴——吃牛肉！全牛宴——吃牛肉！”
戍边苦寒，少见荤腥，如此大餐来得正好，一头能杀上万斤肉：“弩机准备——”
蛮牛列队冲进剑壑，一排只容四牛并驱，直面如此庞然大物，自是不用寻常弓弩：“放！”
“呜嗡！”
四支弩枪齐发，枪头刻有符文：“呜咻——”
蛮牛板角坚似钢铁，寻常枪矛不能破防，因此神州军中设有符师镌刻“破甲符”于刀兵之上：“放！”
又是四支弩枪，支支准头十足：“咻咻咻咻！”
枪自板角透入，瞬间射死八头：“哞——哞——”
蛮牛浑无畏惧，其后一涌而入：“火炮准备、中心开花，放！”
“轰！”
八门火炮齐发，八颗符弹炸裂于蛮牛阵中，正是威力远逾寻常炮弹的“弧光霹雳弹”，一把将那蛮牛群轰个中心开花：”轰隆隆隆！滋滋滋啦~~“
“莫要杀光，留头活口，张云风！”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臊香与丝缕熟焦的火药味道，炮兵团长指着陷坑之中幸存的一头蛮牛淡淡说道：“去把那牲口干掉，带上你的屠龙刀。”
“我？”
“对，这是命令。”
“噢。”
所谓屠龙刀，自是吹牛皮，那蛮牛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好在长有两只牛眼：“只一条规矩，不能刺眼球。”
“爹，你可是我亲爹啊。”
“少特么废话！“
炮兵团长给他一脚踹入坑，完后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人死鸟朝天，还能怕头牛？”
……
……
不说抱头鼠窜，也自狼狈万分，如此凶暴蛮牛一牛可以单挑十虎，只一条牛尾巴张云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砍不断，现在唯一的对策就是猴样蹿跳坑中跑圈，试图把蛮牛活活累死：“噫——”
上方端碗看戏，围坐一圈兵哥：“唿咻儿~~唿咻儿~~”
可怜蛮牛肉还没炖熟，武状元活活累成死狗：“我说张云风，行不行啊你？”
这种情况军中多见，调戏一下实属正常：“张云风，恁没种，白瞎长个驴桩个子，是爷们儿就硬挺起来！”
正所谓是纸扎老虎软脚虾，花拳绣腿蜡枪头，好家一通贬损直把武状元臊的是脸红脖子粗：“真特么扯犊子，小爷俺不玩了！”
说话间手脚并用攀援而上，岂不知脚底“扑簌簌”一声大响，陷坑坑坡一处土方随之塌落，人也瞬间滚落心头一个咯噔：“云风！抱头！小心背后——”
“哞儿！”
当其时张云风只觉天旋地转，只将两眼一闭胡乱反手一抡：“镗~~”
刀背砸中牛角，发出一声脆响：“砰！”
蛮牛板角无损，脑浆已被震烂，瞬间伏地跪毙流出二道血泪：“牛可杀之，不可辱之。”
真武小道士，赵泰斗登场。
偌大蛮牛一拳震死，赵泰斗身穿青色道袍，腰系白额妖狼头，力拔山兮式样拔出自家两脚：“你们这些浑人粗坯，只会戏弄老实蛮牛，我呸！”
话说小小少年郎，不过十二三年纪：“给我滚犊子，全都给我滚！”
四里八下：“镗镗镗镗镗镗镗、叮当咣啷镗镗镗！”
……
……
在军中，实力才是硬道理，这个不服也得服。
“无上天尊——”
小道士身未足丰，浓眉大眼黑矮且胖，生平最喜好为人师：“正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他这个气，指的乃是先天之气，先天之气人身本元，后天之气长存以固。你说你这一口浊气憋闭在胸，穴窍不通经络萎靡，丹田诸如死水一潭，不滚不沸不成皿器。是以当援引气血，游走经络攻穴窍，若开山、若通渠、若虚心实腹、若鸣雷捶鼓，此乃先天真气导引不二法门。张云风，我说的这些话你必须一字一句背下，默写三遍后勤加练习，待得修至化神、咦？你这又是作甚？”
“拜师。”
云风跪趴在地，一字一句说道：“我要拜你为师。”
“啊？“
学无长幼，达者为师。
实则云风早有此念，只是一直苦无门路：“哎呀呀，这个嘛~~”
赵泰斗很是为难，一则这家伙年龄偏大，已然错过最佳筑基时期，二来自身岁数偏小本身都还没有出师，这第三嘛：“大哥我得说句实话，你这根骨资质太差，我劝你呀，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啊？”
……
……
关乎梦想之事，怎能轻易放弃？
眼见小道士赵泰斗坚决不松口，死活不答应，张云风无奈之下只得跪求他师叔李逍遥李道长：“不中不中，此路不通。”
李道长也摇头，好心好意说道：“车到山前无有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到底还是根骨资质问题，张云风根本就不是一块儿修仙材料，天生就是武夫的命：“说啥玩儿？要入道门？想让你老子断子绝孙？”
炮兵团长见多识广，早知修道十死无生：“俩字儿，没门儿。”
……
……
“去吧，去找李霄汉。”
李霄汉，李逍遥的叔父，赵泰斗的外公，真武山的掌教，天人境的剑仙。
《百仙谱》有列，排名一十九。
好在侯爷说能成，这事儿一准儿就能成，因为真武剑仙李霄汉，当年也是侯爷带过的兵。
因为云风足够执着，求道之心足够坚定，先天不足拙以勤补，心诚必得上天垂青。
因为百仙谱，侯爷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