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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卫真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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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卫开阳和涂恒志进入泰行山的消息时,沣州刚下过一场雨夹雪,天地阴冷刺骨,西北五卫已完成整军,太子披着厚雪貂大氅,清贵无尘的容颜因为受伤更无一丝人气。

    他从宋忠手中接过信报,阅罢顺手递给侍立在侧的季摇光。

    此信写于涂恒志率军进山之前,彼时卫开阳伤势极重,命悬一线,季摇光看过信,僵立良久,一时惶然无措,竟不知何去何从。

    太子并未看她,却了然于胸,“煜泫生死未卜,孤再拘着你,未免不近人情。你去真州,替孤给清平送一封信,之后就去泰行山吧。”

    季摇光愕然抬头,似乎不明白太子为何轻易地放了她。

    虽是白日,外间却凄暗如将夜,太子没让宋忠点灯,面目掩于晦暝的昏光,不知落向何处,良久方道:“他们只觉孤心中唯有权术一道,凡用人必留牵制,却不知孤对她和煜泫从未有过制衡之心。不让清平查旧案,是想保全她,留下你,又何尝不是让煜泫安心。”

    季摇光细细发着抖,缓缓跪下,“奴愚钝。”

    “煜泫少时有未婚妻子,出身弘农杨氏,韶光倾国,可惜目光如豆,觉得他从武有败世家清流门楣,反与一落魄举子偷情有孕。”太子明屏恶唇边勾出凉薄的弧度,不知道是嘲人还是自嘲,“煜泫得知后,为顾及她清誉,自贬声名主动退亲,还将原本准备的聘礼送去杨家赔罪。”

    卫开阳对杨家女用情至深,恐太子以其牵制,便主动送上季摇光这个人质。有些话不必全然说明,季摇光也懂得,她知了原委,人反而定了,俯身给太子磕头,“奴叩谢殿下恩典。”

    太子淡道:“你放弃了清平给你的机会,这第二次机会是孤所赐,此去真州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望你牢记。”

    季摇光深深俯下身,与暗影融成一片。

    背后有耿庆山那么一个爱打脏拳的流氓盯着,徐麟不得不提防,他必须防微虑远,把善州打得牢如铁桶。

    虽然人在善州,但往真州的信件从不间断,有时整整十页,详述近况,也有寥寥数行,写别后思想。

    蓝散将它们压在枕下,把那些字句说与魂梦,晨间南卉来,有时半梦半醒间,蓝散会将她踏雪的声音误认成徐麟。

    纵然如此,她仍不让人清扫雪,她喜欢积雪堆瓦的景象,和天都凉薄阴冷的冬日不同,北地大雪成涛,连寒冷都恣意率性。

    南卉不让她在外间玩,好在她仍有乐趣,西院原是徐麟的,虽然徐广平封侯后他已不在家中,但桌椅物什都是天都徐家老宅之物,处处都有他少时痕迹。

    她和徐广平一老一少宛若父女,常在暖阁外间支上锅子,连着南卉、华老等人,连吃带聊直到入夜。

    徐广平跟她说了不少徐麟小时候的混账事,“……上房揭瓦都是家常便饭,平时跟人比着拽野狗尾巴,看谁坚持的时间长,往厨娘的大白菜里塞炮仗……有一次我跟你祖父从乌兹甘班师回朝,太祖皇帝赐下宫宴,那小孙猴子偷喝贡酒尿急,竟敢往太液池撒尿。”

    蓝散笑得眼睛轻眯,“后来呢?让人发现了?”

    “给金羽卫逮个正着,幸好你爹撞上,把人拎了回来,才没闹到御前去。”徐广平从温酒的小炉上拿下壶,老头跟她吃饭斯文不少,把酒倒到小盅喝,“听你爹说,他两唠了一道。”

    蓝散奇道:“那时他还没多大吧?唠啥?”

    “你刚办完满岁,他能多大点儿。”徐广平轻嗤,“唠啥?唠你。他问了你爹一路,蓝夫人生的小妹妹好不好看,叫什么名字,平时都吃什么,你爹就逗他,问这么仔细做什么,他说,蓝景廉天天吹嘘小妹妹,搞得大家羡慕不已,他也想瞧瞧,若真那么好,回家让他娘也生一个。”

    她扑哧一乐,“星赴哥哥小时候真是……”

    “我和含真没一个抓尖要强的,偏生他事事都要跟蓝二小子争一头。”徐广平举盅喝酒,递到嘴边才发觉酒盅已空,撂下道:“他虽然爱和二小子较量,但私下颇为推崇,常跟我说蓝景廉不拘常理,通权达变,日后必和他一样,成为大晟兵马鼎新革故的将领。”

    彼时徐麟少年壮志不识愁,若无蓝家获罪,徐广平受累锒铛入狱,徐夫人亦于之后不久病逝,他至今都会是天都城中意气飞扬的少年郎,她和他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走近彼此,无需以谋算杀伐做注。

    蓝散给徐广平斟酒,轻道:“星赴哥哥会带着他和二哥理想,走完他们这一辈大晟将领的荣光之路。”

    次日阳晴,映得积雪乱眼,蓝散在檐下晒太阳,算算脚程,黎宪他们该到江南了。

    南卉拿着大氅从暖阁出来,给她披上系好,“雪化的时候更寒,你病刚好,留心别受凉。”

    蓝散道了声谢,“我想去粮店街看看,南姨近日都在府里忙,不如和我一道去,权当散散心。”

    “好。”南卉让人通知老管家备车,取了大氅陪她一道。

    马车仍是徐麟先前备的那辆,驾车的却是彭闻义。他路上碰见老管家,得知三姑娘要出门,立时心生紧张,唯恐再生意外,说什么也要亲自跟来。

    蓝散没拒绝,扶着门边上了马车。车轮压在青石板路面辘辘作响,街道两侧摊贩的吆喝透过坚实的铁木车壁,传入车内已模糊不清。

    车内暖炉烧的红,南卉将窗开了一道细缝透气,街边羊汤的滚滚白汽氤氲了冬的晨。南卉见蓝散往外瞧,顺口跟她说起北地吃食,羊杂汤、百花稍梅、豆腐浇头……挨样介绍过去,无一不详。

    蓝散想起那次伤热,徐麟带她吃遍整条街,因为不忍糟蹋粮食,捡了她一路的剩。

    若非回到真州后听侯府中人唤他,她几乎忘了徐麟也是身份贵重的侯府世子,本无需顶着炙阳风沙,在边关肝脑涂地、典身卖命。

    这个人有时候很傻,傻得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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