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拒绝同合污,遭排复受压
夜色浓稠,静谧的月光悄悄地钻进漏风的窗子,映照出一张年轻而焦虑的面孔。宋小鱼蜷缩着身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洛阳的经历纷至沓来。月余前,他奉命向帝国黑龙台揭发南陈暗桩,没想到居然是一场事先安排的‘阴谋’,他的上线‘黑鱼’活生生地惨死在他的面前,成为他进步的垫脚石。黑鱼乃北齐高级细作,洛阳城地下总负责人,更是宋小鱼的授业恩师。若非对方,九岁那年,他已成西郊乱坟岗上的孤魂野鬼了。黑鱼用宝贵的性命,硬生生为他敲开大魏黑龙台的大门,而他能做的就是用这条命完成他老人家交代的使命,加速终结这场乱世。黑龙台乃皇家鹰犬,是彻头彻尾的暴力机构,对内监察文武百官,对外搜集情报,权柄滔天。只是黑龙台对人事考核极为严格,不仅要调查加入者祖上三代,还必须是根正苗红的公门中人,外来势力难以插足。唯有身家清白的宋小鱼,符合全部入选条件。唯一的缺陷就是根基太浅,即便入选,也难以发挥作用。正因如此,宋小鱼成为这项计划的种子选手。于是,有了那场飞蛾扑火般的壮举,只为他能够顺利打入黑龙台,这手笔不可谓不大。宋小鱼浑浑噩噩,他终于明白这条烂鱼给他起‘零’为代号的含义,这条路注定孤独,没有伙伴,扎根在敌人内部战斗,不被世人知晓。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打入黑龙台,努力升迁,等待唤醒,为日后的大决战,提供关键性的情报支持。他恨这个自私自利的死老头,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一如既往地狠辣无情,丝毫不顾忌他人感受。对方明知自己对他敬爱有加,视之如父,却偏偏用这种残忍的方式逼他就范。要知道,他的梦想只是做一个小捕快,为民除害,维护一方稳定,然后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仅此而已。往事如风,再也回不去了,踏上这条不归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天有不测风云,恐怕聪明绝顶的黑鱼也想不到,自己虽然立下大功,却没有背景,洛阳黑龙台典正曺伯玉为了给自家侄儿谋求一个更好的出路,一纸调令,将他打发到临安特事府,成为一个小班头。尽管临安州区是安阳郡下辖的最大特勤机构,充其量只能算黑龙台的编外机构,与真正的黑龙卫不可同日而语。放眼整个大魏,临安地处偏远内陆,雄山伏卧,交通不便,战略价值几乎为零,平日里连个贼都没有,何谈立功?换言之,要想靠升迁走出临安,难如登天,黑鱼的精心谋划,抵不过天意。时光匆匆流逝,转瞬过去一月有余。宋小鱼逐渐适应了特事府的办公方式,主要巡查地方治安,监察当地官员。其职能相当于后世国安局的编外特勤。因为他是京师下派委任,临安特事府候督尉石长江不敢怠慢,很快安排了他的工作,负责临安州区花语巷的治安工作。说白就是巡逻逛街,按时打卡签到,只要黑龙台没有特殊安排,几乎无所事事,留给私人支配的时间非常充足。但宋小鱼却不习惯这悠闲枯燥的日子,因为只要脑子一闲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黑鱼惨死,接头人跳楼自杀的画面。每天巡视也就是应付居多,有些问题不明显的过往客商,宋小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小鱼的处境,急转直下。宋小鱼有次在当班期间尝了一口酒,石长江却直接找他诫勉谈话。虽然依旧语气和蔼,但宋小鱼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态度已经大不如前了。他这条空降咸鱼的背景被石长江扒得干干净净,此番来临安并非镀金,而是贬谪外放,没有巴结的价值,态度自然冷淡许多。官场就是如此现实,踩地捧高,追名逐利,冷暖自知。祸不单行,同期报道的同仁,对他这样的酒鬼担任一组班头一职,慢慢地也颇有微词。宋小鱼对此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倒是几次买酒后,与临安酒坊老板老孙头混得相熟。业余时间,到处巡逻,有目的地把临安的地理位置摸得一清二楚。残阳如血,映红了半片天空,连带着城门的官道,如染上一层红晕,美轮美奂。宋小鱼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靠在城门口,怀抱大刀,眯着眼睛观察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客商,听着各地的方言,探听各地的八卦消息。“宋大人。”
城门外缓步而来的老孙头,远远地就看见杵在墙边的宋小鱼,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漏风的门牙,挥手打着招呼。宋小鱼微微侧目,扫了一眼老孙头押送的一车老酒,对着城门守卫直接挥手放行。老孙头嬉皮笑脸地拎着两坛好酒,递到宋小鱼面前,压低声音道:“宋班头,请借一步说话。”
看着老孙头神神秘秘的样子,宋小鱼移步,两人走到一个僻静角落。“孙老,有话请讲。”
老孙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今日,老头我去安阳郡进货,在永安酒楼听到三个差大哥在交谈,无意中听到你的名字,就侧耳倾听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在商量着要罢免你。”
“宋大人,你当班喝酒的毛病可得改改,莫要让小人抓住辫子,断了大好前程啊。”
老头讲得情真意切,描述清晰,有时间地点,显然不是假话。其实,当班喝酒严格来说不算大问题,只要不耽误办差,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众人都是如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但如果别人有意要整你,小问题也能放大成难以饶恕的重罪。宋小鱼心中感动,郑重地拱了拱手致谢:“某家自有分寸,大恩不言谢,他日必有厚报。”
“宋大人,咱们谁跟谁,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
老孙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个新任的巡查官,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像个饱学之士。难得的是,他对自己的辖区从不横征暴敛,反而努力维持治安,鼓励摆摊做生意,所有商户对他的印象都不错。这年头,已经很难找到这样为民请命的好官了。临走前,老汉又唠叨一句。“少喝点酒,对身体没好处的。”
“行,我一定改。”
宋小鱼依旧一副态度诚恳的表情,令人不忍责备。目送老孙头离开后,宋小鱼热情洋溢的笑脸渐渐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凝重。这份差事他骨子里就很排斥,总觉得是踩着恩师的尸体得来的,内心有种强烈的亏欠感。但若有人要从中作梗,坏了恩师的心血,他也绝不答应。宋小鱼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去安阳郡办差的男子,他们是今年一同分配到临安的巡查吏。同是巡查吏出身,凭什么洛阳来的宋小鱼能当班头,而他们只能低人一等?这种不平衡让几人很不服气,在背后对他颇有微词,这点他是清楚的。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会叫,真正需要提防的从来不是真小人,而是伪君子,看来石长江准备要对自己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