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孤也不该有的
母女两人多日未见，自进门起，柳夫人便拉着柳倾宁一路说了不少体己话，随后一同用午膳。
“听你爹说你要回来了，娘亲自下厨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快尝尝。”柳夫人眉开眼笑地看着自家女儿。
“多谢娘亲，娘亲也吃。”柳倾宁用公筷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在柳夫人碗里。
“好好好!”看着面前的女儿，柳夫人一脸慈祥。
女儿自从上次昏迷醒来，好像变得活泼了许多。再不像以前那般沉默寡言了，她是十分欣喜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在宫里这些时日，太子殿下带你可好？”
柳夫人忽然提到萧云彦，柳倾宁拿着筷子的手微顿。
萧云彦既然亲口承诺解除婚约之事，她自然不必再想他法，只乖乖等他消息就是。
于是便柔声故作娇羞道：“太子殿下待女儿极好。”
以免柳夫人平白担忧，柳倾宁特地瞒下了自己受伤生病的事。
却将萧云彦如何温柔体贴，对她关怀备至说个天花乱坠，连连称赞萧云彦这样的郎君怕是天上有地上无。
柳誉夫妇听了，对此十分满意，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合不拢嘴。
“那这么说，姐姐喜欢住在宫里，陪太子殿下玩儿喽？”柳依依坐在柳倾宁旁边，探着脑袋。
“姐姐还是喜欢在家里，陪着爹娘和依依。”
柳倾宁边说边捏了捏柳依依肉嘟嘟的小脸。
“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姐姐有了太子殿下就不要依依了呢？”小丫头说完还朝她做个鬼脸，可爱极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完午膳，柳倾宁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柔，你家小姐回来啦！”柳倾宁大步跨进去，朝四周瞅了瞅。
“小姐！”阿柔猛的冲出来吓了柳倾宁一大跳。
想到当日没有护好小姐，阿柔心中悔恨，瘪了瘪嘴，垂泪欲泣。
“都是奴婢不好，害小姐受伤。小姐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奴婢可担心你了。”
“奴婢天天盼着小姐回来。闲着的时候，奴婢还找府里的侍卫大哥学了两招。小姐以后再出门，可一定要带着奴婢。”
柳倾宁上前给了阿柔一个大大的拥抱，宽慰地拍了拍着她的后背。
“好，以后走哪都带着你！不过……谁说你没保护好我，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当时要不是你拉着我，指不定我就要被砍成两半了！”
柳倾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还是有些后怕，又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再说。”柳倾宁说完拉着阿柔的手就往里屋走。
柳倾宁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阿柔一直将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柳倾宁随时回来。
柳倾宁呈大字躺在床上，将自己在宫里的经历都一一同阿柔说来。
昨日到后半夜才睡下，今日又接连着驱车回相府，实在有些疲累，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阿柔替她盖好锦背，悄悄退了出去。
萧云彦回宫后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凤栖宫陪赵婉用晚膳。
“柳家小姐难得进宫一趟，你俩好不容易能相处的近些，何不让她多留些日子培养培养感情，待她日后嫁到东宫必能帮衬你不少。”
“她……想家了，总不能把人一直拘在宫里。”
他知道，虽然她表面上总是笑嘻嘻的，但其实她在宫里并不开心。
就算在自己面前，她也一直没有卸下防备。
萧云彦想了一会，好像终于鼓起极大的勇气，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又抬首。
“母后，儿臣考虑了很久，她于儿臣并无情谊，儿臣不想将她埋葬在这深宫之中，能否请母后做主解除这桩婚事。柳相那边，儿臣自有办法保他忠心。”
“母后想要的，儿臣一定会竭尽所能帮您得到。还望母后成全！”
赵婉没想到他一直对这桩婚事不上心是真的因为政事繁忙呢，原是如此想的。
“好啊，真是本宫的好儿子，竟瞒了本宫这么久！”怒意再也压制不住，赵婉将碗重重的摔在地上，周围侍候的宫人跪了一地。
赵婉身边的嬷嬷见此情形，就带着殿里的宫人们退下了。
待屋子里只剩他们母子二人，赵婉忍不住先了开口。
“你可知柳誉这么多年一直帮着你，皆是因着本宫早早就与柳家定下的婚事？虽说柳誉一直忠心耿耿，但难保日后生出嫌隙，只有联姻才是最稳妥的。”
“你可知那萧君弈狼子野心，已经开始接近柳家小姐，要是此时退婚，被他乘虚而入，你要如何留住柳誉的衷心？”
“儿臣……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听本宫安排执意退婚，为了你的将来，本宫整日殚精竭虑为你筹谋，你却如此任性。为了大业，莫说是牺牲一个小女子，就是牺牲再多的人又如何，该利用的就要利用，你如此心软，将来如何能坐稳那个位置！”
看着赵婉越说越气，还委屈得落下泪，萧云彦胸口闷痛，快要喘不上气，忙上前轻拍她的背，哑着嗓子说道，“母后息怒。”
“本宫与你父皇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嫁他时本以为这一生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却没想权利竞是如此可怕的东西，可以让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变得面目全非，一开始他跟我是说为了我们的将来，不得已才纳了侧室，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骗我的。”
“看着他纳的新人越来越多，我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我开始与那群女人争夺他的宠爱，因为我知道，他已经不再爱我了，在这宫里得不到的庇护，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他日日左拥右抱，我越来越厌恶他，也越来越厌恶自己。本想自我了结也好过这样活着。可我后来有了你，为了你，我日日压下心里的恶心与他虚以委蛇，生怕他一个不如意就牵连到你。”
“后来我才明白，在这宫中，唯有权利，才是最重要的。有了权利，便不用整日看人脸色，整日提心吊胆。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做到如今的地位，你不要让母后失望好不好？”
说到这里，赵婉不免哽咽，紧紧地握住了萧云彦的手。
“母后求你。”
萧云彦闻言只觉喉中干涩，说不出话来。
“儿臣一直都明白母后对儿臣的期望，所以儿臣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地在众皇子中做到最好，努力摒弃自己的喜好，努力学习治国之道，努力赢得父皇的赞许。自任太子以来，平日里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分毫，儿臣只怕行差踏错便会护不住母后和妹妹，但儿臣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只想母后和妹妹在这后宫中能平平安安。”
萧云彦叹了一口气，闭眼道出心中所想。
“原先儿臣是不想连累一个无辜的女子，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儿臣发现好像心里有些喜爱她，便更不愿将她困在这深宫。”
他知道柳倾宁心里没有他，所以他只是希望能远远地看着她在宫外一生顺遂安康就已经很满足了。
“儿臣只是……只是不想世间多一个像母后这样的女子罢了！”
“那你就好好待她，母后不再逼你纳侧室了。”
他知道母后心里有多苦，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母后……”
“若是你执意退婚，那她活着也是个祸患，母后就留不得她了，你想清楚。”赵婉一脸警告地看他。
“母后不可，儿臣再不提此事了。”萧云彦急忙出声。
萧云彦没想到赵婉会如此固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允子见到萧云彦出来，快步走过去将手里的披风替他穿上。
他见萧云彦脸色好像不太好，想宽慰他几句，却碍于身份始终没有开口，只默默的跟在萧云彦身后走着……
等萧云彦停下脚步，小允子抬眼一看，果然又是长明殿。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萧云彦推门进去，站在柳倾宁常躺着的秋千旁。
夜色下，萧云彦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身影落寞。
晚风吹过，明黄的发带翻飞，打在他白玉般的脸上。
他却无动于衷，只静静的盯着前方，一双漆黑的眸子静如深海。
“小允子。”
小允子以为他今日又要同往常一样一个人在此处待上半个时辰，便打算悄悄地退到一旁不打扰他。
却破天荒的听到他叫自己，连忙上前去。
“小允子，你可曾有心悦之人？”
小允子没想到他家殿下居然问了个这样的问题，简直是无稽之谈。
“殿下说笑了，奴才身为内侍，又怎会有喜欢的人呢？”
“那如果有呢？但是她在你身边并不开心，甚至还会有危险，你会将她留在身边吗？”
萧云彦好像是在问他，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奴才不会有的，就算是有，奴才自知身份低贱护不住她，也不会强求，看着她过得好奴才就心满意足了。”
萧云彦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只抬起头看天上的月亮，再看看这四方的宫墙，笑了笑，兀自低喃了一句。
“孤也不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