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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刘伯温入静遇高僧 徐寿辉捡铁铸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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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州,太平寺。幽静的禅房内,刘基盘坐于蒲团上,微闭双目,一动不动,窗外隐隐飘来诵经声……

    不知何时,一位相貌奇异的僧人站在了刘基的身后。

    “施主在做何?”高僧问。

    刘基说:“在求入静。”

    “入静须心静。”高僧说,“我观施主心并未静。”

    “哦?”刘基慢慢睁开双眼,转过身来,问道,“法师怎知我心未静?”

    “入静须在道观,入定则在禅院。”高僧说,“听施主之言,心口不一,似有心事烦扰,所以推知施主心未静。”

    “道与佛虽发端各异,而经义实乃相通。”刘基说,“入静、入定只不过道佛表述有异,修行实乃相近,法师又怎能由二字不同,知我心未静?”

    “所谓言由心生,”高僧说,“施主所善道也,睹所不忍目睹,历所不忍经历,欲求一静,本该去一道观,因这禅院之名‘太平’二字与施主心愿相合,所以就进了禅院,入这禅房打坐。”

    “法师竟参透我心事!”刘基大惊,仔细打量着高僧,说,“本院众僧我皆曾谋面,而法师……却有些眼生。”

    高僧笑笑说:“贫僧游历至此,步入禅房,得遇施主。”

    “哦,原来是云游高僧!”刘基上前施礼,“敢问高僧法号?”

    高僧说:“相逢即是机缘,何必以名号相知。”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刘基说,“高僧既参透我心事,可否指点,如何才能心静?”

    高僧说:“心静则须无欲。”

    “无欲……”刘基说,“无欲……这有何难?”

    “不,不,”高僧摇了摇头说,“对施主来说并不易。”

    “这是为何?”刘基不解地问,“禁欲并非难事。”

    高僧笑了笑说:“施主虽经慧圆大师(注:刘基有三位老师,慧圆法师是他的第二位老师,也是他的佛学老师。启蒙老师是郑复初,刘基的儒学老师。第三位老师是邓祥甫,刘基的谶纬之学老师)点化,可佛心不坚,无欲并不易。”

    刘基大惊,问道:“高僧与我师父相识?”

    高僧说:“佛门弟子本一家。”

    “噢……”刘基回到原来的话题,问,“以高僧所言,未入佛门就不能无欲?”

    高僧说:“对施主来说是如此,施主虽有机缘涉道涉佛,启蒙却是儒,佛家讲无欲修身,而儒家讲有欲进取。”

    “高僧说到我心处,”刘基点点头说,“为己我可无欲,为苍生我怎可无欲!”

    “施主既然不能入定,不妨陪我手谈一局,”高僧说,“也可暂脱烦扰,如何?”

    刘基说:“也好,也好。”

    二人一起走出禅房,来到禅院外。

    翠峰巍巍,松涛如阵阵。刘基随着高僧来到一处山崖,崖畔一棵古松,松下一石案, 高僧在石案上铺上棋枰,二人相对而坐。

    高僧抓一把棋子在手心,伸出手说:“施主请猜先。”

    刘基捏一枚棋子说:“我猜单。”

    高僧亮手中棋子,子数为双。

    高僧笑道:“贫僧就先手了。”

    “高僧请。”刘基说。

    高僧夹一枚棋子,落入棋盘,刘基应子。十多手过后,刘基渐感压力,高僧看似随意落子,其实步步暗藏杀机,刘基谨慎应招。下到三十多手,刘基夹着棋子欲落,又犹豫了,高僧捋着长髯,微微一笑。

    刘基说:“在下阅棋谱无数,也曾与多名高手切磋,可高僧招数从未见过,甚觉奇异。”

    “无甚奇异,”高僧说,“施主之棋循规蹈矩,贫僧之棋无宗无谱,棋风不甚相合而已。”

    “今日与高僧对弈,方知艺之无涯,呵呵。”刘基大笑,落棋。

    二人继续下棋,刘基渐入佳境。下到残局,高僧手捏棋子,停了下来,不再落棋。

    刘基不解地问:“高僧为何不再落棋?”

    高僧神秘地说:“棋如世事,世事本无定果,果由因缘推演,你我这棋岂有结局?”

    刘基点点头说:“高僧大智慧。”

    高僧手指指棋盘说:“施主看这棋局……”

    刘基看棋局,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摇了摇头说:“恕我眼拙,还请高僧指点。”

    高僧说:“昨夜梦中与一仙人对弈,留下此局,贫僧不解,世人皆说施主慧性无人能及,今日机缘相逢,愿求一解。”

    刘基诧异地看着高僧,问:“梦中残局?”

    “嗯。”高僧点了点头。

    刘基专注地看着棋局,山岚骤起,云雾袅袅……刘基一个个地拿去白子,棋盘上只剩黑子,突然一股山风卷过棋盘,烟雾、残叶飞旋升腾……刘基闭上眼睛,棋盘化作一张星象图,刘基审视着星象图,猛然睁开眼睛。

    刘基自言自语:“此棋局暗合星象,乃当世之象,紫微隐晦,煞星又现,示我浙东未宁,湖广又添新乱!”

    刘基抬头看对面的高僧,高僧早已没有踪影,远处云雾中一条石径若隐若现……

    湖广行省,蕲州。徐寿辉独自一人牵着头毛驴行走在山道中,驴背上驮着布匹,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抬头看看前边的山路。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急忙赶着毛驴,躲在山道下边的树丛中,哗哗的溪水漫过脚踝。

    一队元军的骑兵从山道上驰过,毛驴受到惊吓,欲嘶叫,徐寿辉急忙用斗笠捂住毛驴的嘴巴。元军的骑兵走远了,徐寿辉不敢再走上边的山道,就趟过溪流,上了一条羊肠小道。树荫下,徐寿辉拍了拍毛驴的脑袋。

    “你这东西,还真想害我!”徐寿辉说,“这趟出来,一匹布没卖掉,还被抢了几次。刚才你要真叫出声来,我连本都没了。”

    毛驴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声长啸。

    徐寿辉说:“嘿,说你两句,你还来劲了。”

    徐寿辉在毛驴屁股上猛拍一巴掌,毛驴欢快地向前跑去……

    湖广行省,麻城,铁匠铺。紫红的炉火中,一个半成的锄头烧得通红,伙计甲有节奏地拉着风箱,紫红的火苗随着风箱的节奏在跳动。邹普胜夹起烧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伙计乙举起大锤,随着邹普胜的小锤来回敲打,火花四溅,不一会一把锄头已经成形……

    山道上,层岩叠秀,霜林如醉,一条飞瀑挂于山岩,徐寿辉来到飞瀑下的洗了把脸,抬眼望去,忽见前面寒光一闪,徐寿辉顺着亮光寻去,扒开卵石,原来是一块乌亮的铁块。

    徐寿辉自言自语,说:“老天果然眷顾于我,此趟出来虽未做成什么买卖,可得此乌铁也算未空手而归。”

    徐寿辉把铁块放驴背上的口袋,继续赶路。

    铁匠铺内,嗤地一声,水面腾起一股白雾,一把大钳夹着打好的锄头放入了水中淬火……

    邹普胜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说:“好了,都休息一下吧。”

    铺里的伙计都放下了手中活。

    邹普胜来到铺外,地上放一铁砧,他围着铁砧仔细端详……一名胖胖的伙计端着一碗水来到他身边。

    伙计递上水说:“师傅,喝点水。”

    邹普胜接过水,一饮而尽,目光还盯着铁砧。另一名黑瘦的伙计也走了过来。

    瘦伙计说:“师傅,看什么呢,这不就是一块铁砧吗?”

    邹普胜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是呀,它就是块普通的铁砧……可你说怪不?昨夜我梦见一条黄龙在这铁砧上盘绕。”

    “黄龙?”两个伙计诧异地问。

    “是呀。”邹普胜说,“你说怪不怪。”

    胖伙计说:“这里哪有什么龙呀?”

    瘦伙计说:“是呀,蛇倒是天天能见到。”

    邹普胜大笑:“呵呵呵呵……”

    铁匠铺外传来了徐寿辉的喊声:“邹铁匠,邹铁匠——”

    徐寿辉牵着毛驴,走了过来。

    “徐大哥,”邹普胜急忙迎了上去,惊喜地说,“好久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呢,徐大哥?”

    伙计接过徐寿辉手中的红缰绳,把毛驴拴在一棵树上。

    徐寿辉说:“出门跑了趟买卖。”

    “这趟生意如何?”邹普胜问。

    “唉,别提了。”徐寿辉叹息道,“一匹布没卖掉,还被官军抢了两回。”

    “被官军抢了?”邹普胜上上下下打量徐寿辉,问,“没伤着哪吧?”

    “伤,倒是没伤着,”徐寿辉说,“布被抢走了两匹。”

    “没伤着就好,”邹普胜说,“这世道,平安就是福份,两匹布算什么。”

    “也是。”徐寿辉说,“这趟出来,生意不顺,运气倒还不差,路上捡着一样东西。”

    “捡了一样东西?”邹普胜问,“什么东西,拿来看看。”

    徐寿辉从袋中取出所捡的乌铁,说:“就是这东西。”

    “好铁!”邹普胜接过乌铁,看了看,掂了掂,赞道,“有十多斤重呢,徐大哥真是好福气!你想用它打制什么?”

    “嗯……”徐寿辉思索了一下,说,“打把锄头吧。”

    “哎,这么好的铁,打成锄头可惜了,”邹普胜走近徐寿辉,说,“天下已乱,锄头还有什么用?我用它炼制一把长剑,赠与徐大哥,如何?”

    “是呀,”徐寿辉慨叹,“如此世道,锄头怎能比得上刀剑!好,那就打制一把长剑吧。”

    “嗯。”邹普胜点点头说,“徐大哥,请到铺里歇息。”

    “你那铺里,生着火炉,哪有这里凉爽?”徐寿辉笑着说,“你去忙吧,我就在这院中歇息歇息。”

    “也好,也好。”邹普胜走向铺里。

    邹普胜放下乌铁,回头向铺外望去,只见徐寿辉正坐在铺外的铁砧之上,一手拿着斗笠当扇子扇着。恍惚中,黄龙盘绕铁砧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他猛得一激灵,揉了揉眼睛,铺外仍是徐寿辉坐在铁砧之上。

    邹普胜自言自语:“难道说梦中的黄龙就是他!”

    路边茶馆。茶馆外挑着一个招牌,上书“茶”字。店外搭着草棚,草棚下放几个茶桌。小伙计拎着茶壶,来回给客人续茶。彭莹玉独自一人坐在一张茶桌旁喝茶,两个衙差向茶棚走了过来。

    “大哥,”年轻的衙差向年长的衙差说:“遛了这半天,肚子在咕咕叫屈呢。”

    年长的衙差看了看天说:“都这时辰了,还真有点饿了。”

    两位衙差走进茶棚,小伙计赶忙迎了过来。

    “客官请——”伙计热情说。

    二位衙差坐在彭莹玉的邻桌,伙计上了壶茶水。

    年轻衙差说:“有什么茶果点心,多上点来。”

    “二位客官,真对不起,”伙计说,“小店没有茶果点心,只有茶水。”

    “嗤,”年轻衙差笑着说,“大哥,这破店,连茶果点心也没有。‘

    “那瓜子呢?”年长的衙差问,“上些瓜子来。”

    “对不起客官,”伙计说,“瓜子也没了。”

    “这也没有,那也没没有,”年轻衙差大声嚷,“你这开的是什么店!滚!”

    “好,好,我滚,我滚……”伙计离开。

    年轻衙差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给年长的衙差给续上。

    “大哥,”年轻衙差说,“这茶水能解渴,它不能充饥呀。”

    年长衙差说:“这店除了茶水什么也没有呀!”

    “刚才路过一家饭馆……那蟹子好肥哟……”年轻衙差边说边咽口水。

    “你小子眼够尖的!”年长衙差说,“想吃肥蟹?”

    “大哥,你不想?”年轻衙差笑着问。

    “想……银子呢?”年长衙差问,“你有吗?”

    “大哥,”年轻衙差奸笑道,“你我吃饭……什么时候花过自己的银子呀?”

    “你小子……”年长衙差说,“好吧,走,找点银子去。”

    “走,走。”

    二人起身,走出茶棚。

    伙计追了过来,喊道:“二位客官,还没给茶钱……”

    “茶钱?店里什么都没有还敢跟爷要茶钱!”年长衙差大怒,一脚踹倒伙计,扬长而去。

    伙计坐起来,哭喊:“茶钱……,我的茶钱……”

    “他们要去祸害我弟子邹铁匠?”彭莹玉看到两位衙差向铁匠铺走去,自言自语,把茶钱放在桌上,跟了过去。

    铁匠铺。徐寿辉正在铺外铁砧上坐着歇息,忽然一挂铁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寿辉回头一看,是两位衙差,他惊愕地问:“二位差官,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年长衙差奸笑着说,“要带你去衙门!”

    “我犯了什么律条,”徐寿辉质问,“要带我去衙门?”

    年长衙差说:“我看你像贼寇!”

    “差官大哥,”徐寿辉说,“我只是一个卖布的商贩,哪是什么贼寇?”

    “噢,商贩,”年长衙差说,“你可有路引?”

    “路引?有……有……”徐寿辉急忙掏出路引,递给衙差说,“在外经商,怎能不带路引,差官请看。”

    年长衙差接过路引看了看说:“你这是罗田路引,不是我麻城的路引。既没有路引,就跟我走一趟。走!”

    “差官大哥,”徐寿辉说,“都是官府的路引,到哪里都能用,没听说到麻城不能用。”

    “嘿嘿,”衙差冷笑道,“那是你没遇到我,我说不能用,就不能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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