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叶安传令闯水寨 钦差宣诏遣水师
一队仪仗浩浩荡荡,在通往洋屿的山道上行进。一面巨大的铜锣,锣槌敲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队伍中间,大司农达识帖木儿与知州赵宜浩并辔而行。
达识帖木儿边行边欣赏两边景色,说:“这一路秀竹相伴,闲云相随,真乃绝佳居处。”
“呵呵,”赵宜浩笑着说:“山水竞秀,所赖钦差大人惠赐呀!”
“赵大人此言过矣,”达识帖木儿说,“山水之秀乃造化所赐,我岂敢贪天地之功?”
赵宜浩说:“昔日此地屡遭战火,满目破败凋敝之状。大人来此招安,赐以安宁,山水才回复灵秀之貌,这岂不是有赖大人所惠赐么?”
“呵呵呵,”达识帖木儿大笑说,“此言虽有些牵强,也不无道理,呵呵呵……”
队伍前面的衙差策马驰来,报:“启禀钦差大人,方国珍率一队人马在前面迎候。”
“哦,”达识帖木儿问,“已到洋屿了?”
赵宜浩说:“尚有一段路程。”
“这方国珍倒是识些礼数,”达识帖木儿笑着说,“呵呵呵!”
赵宜浩说:“既受钦差大人宏恩,来此相迎理所当然。”
“呵呵,他既知礼数,我亦当以诚待之。”达识帖木儿笑着说,“传令:保持威仪,沿途不得有任何侵扰。”
“是!”衙差策马离开。
一面巨大的铜锣,锣槌敲击,声响震天……
温州,刘基书房。刘基与同知夏铭璋正在下棋,叶安匆匆走了进来。
“老爷,黄岩有书信送来。”叶安说。
“哦,”刘基停下手中的棋子,说,“呈上来。”
叶安递上书信,刘基拆开观看,突然眉头一蹙。
夏同知焦急地问:“有何消息?”
刘基说:“信中说钦差大人去了洋屿。”
“洋屿……”夏同知说,“那里可是方贼的巢穴,钦差大人去洋屿干什么?”
刘基说:“应该是督监方国珍遣散贼众。”
“噢。”夏同知点点头。
刘基突然神色紧张起来,说:“不好……”
夏同知问:“都事担忧何事?”
刘基焦急地说:“都元帅处境危矣!”
“此话从何说起?”夏同知不解地问,“钦差大人去往洋屿与都元帅何干?”
“洋屿虽是方贼巢穴,可贼众并不在那里,而大多还留驻在海岛。”刘基说,“方国珍既邀钦差大人督监观仪,必会前往海岛,而通往海上的水道皆被我水师封锁,钦差大人见此情形必然震怒!”
夏同知说:“如此说来,方国珍邀钦差大人督监是假,破我水师封锁是真!”
“正是!”刘基说,“上次袭杀众匪首,钦差大人对都元帅已有不满,若再发现水师扼住水道,必会牵怒于都元帅。”
夏同知说:“那就速令水师撤回。”
“嗯。”刘基点点头说,转向叶安说,“叶安,速速传令赤盏千户,水师撤回!”
“是!”叶安快步离开。
江面,义军的船队正在行驶,大司农达识帖木儿受方国珍之邀,监督遣散义军余部,此时,他登上了义军的大船,前往海岛。他站在船头,江风吹来,颇有些洋洋自得。知州赵宜浩走到他的身边。
“钦差大人在观岸上之景?”赵宜浩问。
“不,”达识帖木儿说,“我在嗅海。”
“嗅海?”赵宜浩不解地问,“这里离海尚有一段距离。”
“赵大人不曾嗅到?”达识帖木儿问,“这风中已满是海之气息。”
“哦,”赵宜浩大笑,“呵呵呵,钦差大人好气度!”
“呵呵呵,”达识帖木儿笑着说,“也须有些气度,方能招降义军,安一方天下!”
赵宜浩说:“大人此行,登上海岛,督监方国珍遣散余部,大功即成,我浙东即安啊!”
“是呀,”达识帖木儿大笑说,“招安了方国珍,监督遣散余部,此行才算圆满。呵呵呵……”
另一条船內,方国珍与刘仁本正在下棋。
方国珍说:“先生果然妙计,竟能调动朝廷钦差为我所用,护送我义军入海。”
“现在说妙,还言之过早。”刘仁本摇了摇头说,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中。
方国珍手中棋子欲落又停下,问:“先生还有何顾虑?”
刘仁本说:“只怕此计被刘伯温识破,及时撤走了水师。”
“官军水师撤离,封锁即除,这不正是你我所愿?”方国珍边说,边落下棋子。
“不,不。”刘仁本落下一枚棋子,说,“若如此,虽然遂了小愿,可我义军所失大矣!”
“有何所失?”方国珍问。
刘仁本说:“我设此计是假借遣散旧部,诱钦差前来助我破解封锁。若官军水师撤去,钦差大人便会随你我一路无阻登上海岛,果真如此,假戏便只好真唱。莫非主师真想遣散旧部,受制于人?”
“哦。”方国珍呆住,棋子从指间滑落……
山道上,一匹快马在疾驰,马背上,叶安脸上挂满汗珠,他用衣袖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又猛催战马……
刘基书房内,书案上放着一张地形图,刘基在书案前焦急地来回踱步,偶尔看一眼地形图,摇了摇头,连声叹气。苏晴儿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将茶杯轻轻放在书案上。
“叔父不必着急,”苏晴儿说,“叶安已乘快马前去传令,水师一撤,确保泰大人无虞。”
“唉,”刘基叹息说,“只怕为时已晚!”
江面,义军船队在碧浪中行驶,船上士兵紧握兵器,注视着前。船舱内,达识帖木儿坐在桌案前,端起茶碗,慢慢呷了一口。
“船到何处了?”达识帖木儿问。
“已接近入海口。”赵宜浩说。
达识帖木儿放下茶碗,向窗外望去……
官军的船队突然出现在江面,阻住水路。
众军士喊:“停船,停船!”
官军的战船强行靠近义军船队,军士纷纷跳上义军船只,进行盘查……
方国珍与刘仁本正在对弈,窗外官军的战船围了过来。方国珍丢下手中的棋子,奋然起身。刘仁本看了看方国珍,摇了摇手。
“一盘好棋,主帅为何要给搅了呢?”刘仁本说,“来,来,继续下棋。”
方国珍看了看外边的官军,长长地舒了口气,不情愿地坐下。刘仁本很自信地,把棋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上。
大司农乘坐的大船慢慢停了,船舱外人声嘈杂。
达识帖木儿问:“前方何事喧哗?”
衙差走进船舱,禀报说:“前方出现一支船队,阻住了水道,强行盘查。”
达识帖木儿问:“哪来的船队,竟如此大胆?”
衙差说:“好像是都元帅的水师。”
“都元帅的水师?达识帖木儿大怒,”又是他泰不华!
赵宜浩说:”告诉他们,钦差大人在此,让其放行!“
“是!”衙差离开了船舱。
衙差乘着小船来到船队前头,船队前面横着水师的战船,水师百户站在船头,正指挥军士盘查。
衙差趾高气扬地质问:“何人在此阻道?”
“奉都元帅之命,在此巡查。”水军百户说。
衙差大喝:“钦差大人在此,还不快快放行。”
“未见仪仗,怎知钦差大人在此?”水军百户说,“不能放行。”
衙差嚷道:“莫非要钦差大人亲自下令?”
水军百户说:“没有都元帅的军令,任何人也不放行!”
“你……你……”衙差手指百户,掉转船头说,“你等着。”
衙差忿忿地走进船舱。
“启禀大人,水师不肯放行。”衙差上前禀报。
“告诉他们,钦差大人在此。”赵宜浩说。
“小人说了,”衙差说,“水师百户说没有都元帅的军令,任何人也不放行。”
达识帖木儿脸色骤变,恼羞成怒地说:“赵大人,你亲去传令,命泰不华前来见我!”
“下官遵命。”赵宜浩退出。
台州,水师营寨。银色的月光下,一艘艘战船静静地停泊在海岸,海浪一波又一波地从远处卷来,不停地拍打着船舷,仿佛在轻轻地摇撼着一个个摇篮。千户赤盏晖带着两个侍卫,正在营寨中巡查,他登上一艘战船。
“参见千户!”放哨军士慌忙行礼。
赤盏千户摇了摇手指,示意不要出声。他轻轻地走近船舱查看,月光透过窗子,洒进船舱,一个个军士抱戈而眠,一阵阵阵香甜的鼾声飞出船舱……
叶安策马来到营寨门口,高喊:“快开寨门,我要见你们千户——”
守门军士站在木栅后,看了看叶安说:“不行,千户有令,夜间不许外人入寨!”
叶安焦急地说:“我有要事!”
守门军士说:“有要事也不行,等天亮吧。”
叶安一抖红缰绳,战马慢慢向后了几步……
守门军士指着叶安说:“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叶安高喊,“我要见你们千户!”
“快,快……”守门军士高喊,“快来人呀,有人要闯营寨……”
几个军士手持长戟从营寨里窜了出来。叶安一拍战马,战马腾空而起,飞过木栅,军士一勾马腿,战马一个趔趄,叶安从马上摔了下来,军士一拥而上,把刀架在了叶安的脖子上。
叶安吃力地扭过头,说:”带我……见你们千户……”
营寨内,只有帅船的船舱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千户赤盏晖巡查完战船,走进帅船船舱,摘下宝剑放在桌案上,端起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侍卫走了进来。
“千户大人,守门军士来报,有人夜闯营寨。”侍卫禀报。
“哦,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我营寨。”赤盏千户说,“命军士把他押上来!”
“是!”侍卫转身离开。
片刻,守门军士推搡着叶安走进船舱。
“启禀大人,夜闯营寨之人押到!”守门军士禀报。
赤盏千户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是叶安,他诧异地问:“叶安……是你!你怎么夜闯水师营寨?”
叶安挣扎了一下,说:“千户——”
赤盏千户说:“快快松绑!”
守门军士不解地看了看赤盏千户,给叶安解下绳索。
赤盏千户问:“叶安,你为何星夜到此?”
叶安看了看左右。赤盏千户向守门军士挥了挥手说:“你们下去吧。”
“是!”守门军士退出。
“叶安,”赤盏千户问,“刘大人何吩咐?”
“命你速速撤回扼守入海河口的水师!”叶安说。
“撤回水师?”赤盏千户问,“这是为何?”
叶安递上书信说:“这是我家老爷给你的书信。”
赤盏千户拆开书信,借着昏暗的灯光观看,看后,点头说:“刘大人所虑极是,若钦差遇上我扼守江口的水师,必迁怒于都元帅。我这就下令,撤回水师。”
船舱帘掀开,传令军士快步走了进来禀报:“报——”
“讲!”赤盏千户说。
“我水师在江口巡查,不料遇到钦差大人船队……”传令军士说。
“什么?遇到钦差大人船队?”赤盏千户惊愕地瞪大眼睛,“巡查的水师现在如何?”
“军士已被拘捕,战船皆被查扣。”传令军士说,“钦差大人异常震怒,已将此事上奏朝廷。”
“什么?”赤盏千户惊讶地说,“钦差大人已上奏朝廷?”
“嗯。”传令军士说。
赤盏千户猛捶书案,大怒道:“昏聩颟顸,坏我剿匪大事!”
传令军士吓得猛一哆嗦。
“都元帅现在可知晓此事?”赤盏千户问。
“已经知晓,”传令军士说,“钦差大人派赵知州,传令都元帅亲往处置,都元帅已赶赴那里。”
赤盏千户痛苦地闭上眼睛,冲传令军士摆了摆手说,“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
传令军士转身离开。赤盏千户雕塑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一盏残灯在凄冷的秋风中摇曳……
海滨。天空彤云密布,海面浊浪翻涌,秋风悲鸣,旌旗乱卷。泰不华站在海滨沙滩上,身后是全体水师将士,一双双眼睛充满着委屈而又愤怒的目光。一艘艘的战船整齐的停泊在岸边,任凭浊浪拍打……
水师对面是钦差的仪仗,还有黄岩州的军士。大司农达识帖木儿率行省参知政事樊执敬、廉访使董守悫来到水师将士方阵前,得意地看了看泰不华。
达识帖木儿清了清嗓子,高喊:“宣诏!”
泰不华及水师将士一齐跪下。
董守悫上前两步,打开诏书,高声宣诏:“上天眷命,皇帝圣旨:据奏,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泰不华,私募水师,滥施杀伐,恃宠妄为,甚违所望。念其素有善政,迁为台州路达鲁花赤,所募水师尽行遣散。钦此。”
达识帖木儿看着泰不华,冷笑道:“泰大人,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