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且祝维摩香一炷,待他否极泰来时
太叔幻香牵着马,来到茶摊。看茶摊的是一个老者,灰白的胡子,身上衣衫破旧,满脸都是沧桑和饱经风霜的痕迹。这个茶摊很小,一般手头有点儿闲钱的都不愿意在这里,所以前面的客栈便是吃住一体的地方。很多人还嫌弃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茶棚子,漠北的风吹过,这茶碗里就不能喝了,里面必定是沙石草木灰。太叔幻香来的时候,这里就没人。老人自己坐在一个椅子上,缩着脖子,看着好像睡着了。太叔幻香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风吹过来,就不容易把灰土吹到脸上和茶碗里。她看见老者没动弹,自己站起来拿了个碗,看着炉子上烧着的大水壶,还有旁边的散茶,她想了想,伸手抓了一撮也不知道到叫什么的茶,扔进碗里,再要拎起一个壶倒水的时候,那个老者突然说话了:“闺女,用右边的壶,左边那个刚烧开,这里的水让它多滚滚才行。”太叔幻香应了一声,自己倒好水,端着碗回到座位。老者站起来,伸伸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倒了一小壶热水给太叔幻香。又洗了一小碗果子拿给她。香香一看,是白杏干。
“你怎么想到这里坐着了?看你的打扮,不像是能看得上我这地方的人。”老者又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太叔幻香。“我没有什么固定的框框,自己觉得舒服就好。你这里视野好,来来往往的人都得从你这经过,见多识广。来到双泉堡,不在你这里喝几碗茶,旅途不完整。”太叔幻香说的平平静静的。“哈哈,闺女,你这性格我喜欢。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娃子了,现在的人一个个都金贵的很,也不管自己是顽石还是茅坑里的石头,总之就觉得只要是石头,就是块玉。那把剑就当自己是大侠了,在老朽这,看着的都是二货!”老者也没掩饰,跟太叔幻香就这么聊上了。两人你来我往,聊了一会儿,老者突然问:“姑娘,你是来找人的吧。怎么?不敢进去?在这里探探底儿?”太叔幻香点点头,通过老者的谈吐,她知道这个老者不会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老人虽然刻意掩饰过了,但是太叔幻香还是能感受的到他有着充沛的内力。这个老者多半是个隐士,是高手。所以,她也没隐瞒。“我很犹豫,之前一个多年熟识的长辈跟我说了这里,但是,他被人害死了,要不是我的出现,他也不会死。所以,我这些天一直在想,要不要来。但是,我也知道,必须得来。即便现在,我也是拿不定主意。”
老者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小水壶给她添了水。“生死有命,如果他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别人忌讳的东西,而惨遭毒手,那么,你的出现就只是个引子。即便你不出现,他早晚也会被人除掉。相比他也是心里明白,多活一日两日还是即刻送命,其实没什么大的区别。前行的路上会有很多风沙,会有你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事情的发生,不看你愿不愿意,只看因果。没有碰巧,偶然,所有都是最好的时刻,最好的安排。要么就往前走,做好自己,要么就后退,返回去,也做回自己。但是,此自己跟彼自己的区别是什么,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说罢,他走到棚子外面,看着天,嘴里自己喃喃:“这天气,晚些怕是要有暴雨。”
太叔幻香坐在这里,自己琢磨着。过了一会儿,老者问:“你要找的人在前面哪里?”太叔幻香放下茶碗,说:“铁匠铺。”老者沉吟了,过了一会儿说:“你叫香香?”太叔幻香瞪大了眼睛,看着老者。老者笑了,说:“看样子是了。看来今日的生意是做不成了。”老者说完,拎起水壶,灭掉炉子。“你现在往南三十里地,有片林子,过了林子,有个院子,咱们在那见面。你想要找的人也在那边。”太叔幻香站起来,牵着马就往南去。太叔幻香经过了天涯海阁那些事情以后,心理承受和接收能力,包括眼界都有了很大提升。这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会满腹狐疑还要不停地追问才能最后做判断。如今,她瞬间就明白了很多信息,这也就是所谓在江湖历练的收获。
她赶到那里的时候,看见老者已经站在院门口等她了。“您?”这点太叔幻香倒是没料到。“没错,是我,小老儿腿脚不幸比你快一些。”老者哈哈笑着。推开院门,喊了一声:“阿特,穗儿,出来了。来客人了。”随着应声,两个少年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太叔幻香当时在天涯海阁见过的穗儿。
“香香姐姐?你怎么来了?”穗儿看见香香,赶紧跑了过来。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见到的当初就在公冶涵身边的人。也许是最近关于公冶涵的事情突然出现了很多状况,原本毫无线索,如今接连有线索露头,再加上河伯的事情,太叔幻香觉得自己突然就变得脆弱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见穗儿,又想起当年的事情,一下子,她的眼泪就滚落下来,大家见了,其实,都很理解她的心情。太叔幻香作为惜花阁的主事,每日要处理各种事情,本身就很劳苦,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公冶涵的踪迹,四处奔波,凡是听到跟公冶涵有关的事情和地方,她都要亲历亲为。无奈四处扑空,毫无头绪。她那满腔的愁苦,无人诉说。公孙冉跟阿京又不在身边。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憋闷和孤独的感觉。
两个少年扶着她进了屋。老者进门以后,问那个叫阿特的:“春平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阿特说:“没有说具体的,就是说大概这几天。”老者点点头。太叔幻香看着大家,不知道怎么说起,又该如何问起了。老者一笑,让穗儿好好说一说。穗儿给太叔幻香倒了水,就坐在这里说起来。老者站起身,带着阿特准备吃食。
当年,风洛他们把穗儿和齐盛安排在公冶涵身边的时候,两人都过了十二岁生日。这两人都是年轻的孩子里,轻功最好的。大家都没想到会有人找公冶涵的麻烦,想着这两个孩子能自保,而且报个信儿什么的,脚程快。他们三个一路都很顺利,没有什么异常。唯独进了漠北地界以后,公冶涵就跟他们说觉得有些不大对,但是说不好。有日,公冶涵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三个还特意设了套,擒了跟踪的人,结果发现,所以为跟踪的人就是坛口的人,那人有桃花殿的令牌,一些口令什么的也都对的上。当时问他为什么鬼鬼祟祟跟踪。那人说自己之前没见过少主,感觉像但是又不敢确认,所以,想着弄准确一些再回去禀告裘坛主。“当时你们有没有问那人是谁的门徒?”太叔幻香问穗儿。“少主问过了,那人说自己的师父是裘刚。”穗儿干脆地说。这样一来,公冶涵也就放了心,还跟他俩说,在天涯海阁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太多了,神经都敏感了。这就眼见着马上就到家了,他们三个还在聊到了以后要做的事情。这样又走了几日,眼见着很快就到坛口了,不料,突然就蹿出来的一群黑衣人。这些人是特定埋伏在那里的,因为为首的那人说了句:“真是久等啊,涵少主。”
穗儿说:“这群黑衣人功夫都很高。要不然也不至于抵挡不了。眼见着齐盛倒下,少主让我赶紧去坛口报信,我就撒腿往坛口去,如今想起来,觉得很是诡异,说到我去报信,那些人也没有特意追杀我,反而没人在后面追赶,我很顺利就到了坛口。眼见着坛口的人去了,我想再赶回去,可是实在没力气了,就坐在门口,靠着门边喘着,这是河伯进去禀报,我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就见到有人站到我面前,说:‘小孩子还真是小瞧你了。’说罢一刀劈过来。我就直接倒下了,后面就不知道了。”
“那人的特征,你有印象吗?”太叔幻香问。穗儿说:“记得的。当时没看到脸,但是看到了腿和鞋,那人站在那,腿很明显有些八字,鞋头绣着一个牡丹,在我倒下去的时候,我依稀看见那人穿着盔甲,脸上络腮胡子,脖子上围着东西,后来想起来,很像是丝巾之类。”
太叔幻香坐在那,呆呆地。这些看着零碎的特征,坐实了这个人的身份,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他就是坛主,裘刚。
“这些你还跟谁说过?”太叔幻香问道。“我还跟河伯,水伯,少主,阿特,春平说过。”穗儿说罢,太叔幻香突然盯着穗儿说:“少主?你后来见到过公冶涵?”“是的。”穗儿回答。太叔幻香迫不及待,拉着穗儿,说:“穗儿,赶紧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穗儿点点头。
穗儿再醒来,就已经到了双泉堡的铁匠铺子。这个铁匠铺子的主人叫春平。后来穗儿才知道,这个春平是水伯的侄儿。水伯就是茶摊的那位老者。而这里便是他们的家,阿特是是孤儿,被春平收养,一直在铁匠铺子里帮忙。
水伯跟河伯是师兄弟,二人都是龙眠山人的弟子,当年他们师兄弟总共七人:山伯,金伯,木伯,水伯,河伯,土伯,火伯。这些金伯,木伯还有火伯,都已入金仙境地,且羽化升仙,已经不再跟任何人联系,住在蓬莱仙境,继续修炼。意在求证果位。河伯和水伯关系特别要好,这也是为什么河伯非要来坛口的原因之一,这样能跟水伯多见面。其他的师兄弟也都有着联系,只是各个都渐入佳境,都很隐晦,不露声色,不想过多参与世事。
穗儿回来报信的半路上,遇见的河伯,河伯知道不好,就赶紧掉头赶往公冶涵突袭的地点,只是那会儿,公冶涵已经被逼迫到了崖边。他出手,救了公冶涵,当时他发现,后期到场营救的坛口门人,居然并未出手相助,而是旁观。这时公冶涵跟河伯就觉察到了这里面一定有很大问题,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公冶涵做出了决定,要河伯帮助他制造失踪。以便查明真相。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个时间太长了。河伯杀掉了在场的所有人,把公冶涵藏在附近的草垛里。穗儿觉得那会儿伤势严重,已经没了时间概念,等河伯再进去的请示的时候,前面这些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很快,公冶涵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得满天飞,紧接着,桃花殿殿主暴毙。这个时候,如果公冶涵出来,就很难找到幕后凶手,自身危险也很大,敌人在暗处,而自身在明处。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方也找不到自己的踪迹,就不敢造次。所以,公冶涵决定继续不出来。
“那他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一直都在哪儿?他在做什么呢?”太叔幻香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时,水伯带着阿特进来,说:“先吃饭,饭好了,吃完饭我讲给你听。”太叔幻香赶紧站起来,几个人很快就把做好的饭菜摆了一桌子。还留出来了一份。“这个是给春平的,待会儿我给送过去。”阿特指了指那份留出来的饭,跟太叔幻香说。
大家坐下吃饭,太叔幻香想着这些事儿,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水伯见了,跟她说:“你得要控制得住自己的内心,事情已经发生的,你现在只能了解,不论好坏,你都无能为力,根本改变不了任何。将来没有发生的,你也不会想明白。事情都是一步步在发展,没有说能完整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最后丝毫不差地,这种严丝合缝的事情,很少。越是大事儿,变数越多。少主的事情,没谁能预料到。但是,当时河伯跟我说起就在那危急的时刻,少主居然能在最短时间里下了这么大的决定,心思缜密,有勇有谋。这样的人,你,还有我们,不应该担心,我们需要的,就是配合,全力配合他,在他需要我们的时候,在他需要查漏补缺的时候,咱们的信任和配合,就是所有咱们应该做的事情。这条路,他自己孤独的走了这么多年,现在差不多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