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亡国公主

    大盛国，宣和十六年，三月

    隆冬之际，父皇久咳不止，重金寻遍天下名医未果，身子孱弱已病入膏肓。

    父皇恐命不久矣，最大夙愿便是为我择一良人，护我今后岁岁年年。

    世人皆晓，大盛国安和公主容冠天下，风姿卓绝，是一等一的贵人，普天之下，能与之相配的寥寥无几。

    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多出色，只是不曾见过比我卓绝的女子，琴棋书画亦学了许久才会，兴许是承了大盛国最好的名师，比旁人略胜一筹。

    我婢子众多，清月却深得我心，事无巨细，十岁时便陪在我身侧，日后嫁人自然是要带她在身旁。

    父皇钟情于母后，即使纳了几位妃嫔，也是为巩固皇权，父皇勤于朝政，疏于后宫，子嗣单薄，只给我添了位小两岁嫡亲弟弟慕皓宸。

    钦天监将我八字与朝中三公九卿世袭贵族适婚英才反复合了几遭，筛选出最符合条件的四人供我抉择。

    恰逢科考结束，父皇破格将三甲八字与我一道相合，竟不知这一举动，将他视若珍宝的明珠，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至死未埋怨过父皇，只怪慧眼蒙尘，着了奸佞小人的道，也怪我当初心思太单纯，图了好看的皮囊，忽视了骨子里的教养和门当户对的重要。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探花郎公冶玉衡用尽钱财收买钦天监高官，窃取了我的生辰八字。

    最终与我合出良缘天定六合相宜，不得不说公冶玉衡长得着实好看，身高八尺，面如冠玉，那绝美五官让殿下众人顿然失色，虽其余几位也是大盛国一等一的好儿郎。

    楚郡王长公子楚辰风也在其中，年不过二十，但身上战功赫赫，长相威风凛凛英气十足，可我却错把阴柔当作美，硬是瞎了眼选了公冶玉衡。

    我出嫁当日，父皇赐我百里红妆，嫁娶皆是最高礼数。

    大红金丝绣云锦嫁衣，点翠头面，精美妆容，将我似白玉的肌肤衬得更加明艳动人。

    母后泪眼婆娑，身穿华服面容姣好，但额上昨夜凭空添的白发，透出母后对我无尽的不舍和担忧。

    父皇也难得从卧榻上起身，送我出了大殿，慕皓宸身份尊贵，却也送我出了城门，站在宮墙上目送我离去。

    宫墙高百丈，父皇早在宫外不远处请大盛国最好的工匠为我修葺府邸，不愿让我离得太远。

    帝女出嫁，举国同庆，整个都城皆是耀眼鲜红。

    父皇知晓我喜欢烟花，入夜，满城火树银花，将黑夜映如白昼，堪比上元佳节。

    我热泪盈眶，朝着宫门方向，重重磕下一个响头，父皇母后向来疼我，除祭奠先祖，他们舍不得我屈膝，更舍不得我额头点地。

    公冶玉衡恐我身份贵重并未让我等太久，谨小慎微向我靠近，我心如小鹿乱撞，脸颊绯红，竟露出小女儿的娇羞，期待郎君掀起盖头。

    在教养嬷嬷指引下，公冶玉衡缓缓掀起大红盖头，我含羞微微抬眸，迎上那灼灼目光，我的心至此沉沦，看着他同样惊喜的面孔，我顿觉心安。

    行过周礼，合衾酒入口，嬷嬷退出新房。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公冶玉衡透亮双眸变得迷离，温热薄唇覆在我朱色红唇之上，蜻蜓点水，他笑着说想先尝尝我的胭脂。

    我被他撩拨得意乱神迷，他揽我入怀，将那俊逸的脸庞贴紧我白皙颈部，轻轻吮吸，而后在我耳畔低语，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全身酥软，任由那股燥热与我融合，公冶玉衡温柔到极致，让我如登仙顶，彻夜缠绵。

    我与公冶玉衡欢愉度过数月，让我一度以为择到良人。

    凭我身份，公冶玉衡连升三级，地位远胜状元郎，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

    父皇终未熬过深秋，八月，宣帝薨，举国殇。

    我身着白色孝衣守在父皇灵前，母后一夜白头，竟在父皇走后服下早已准备的剧毒。

    同一日，痛失世间两位至亲，我抱着母后渐冷的身躯痛哭，慕皓宸跪在一旁亦痛哭流涕悲嚎不绝。

    国不可一日无君，慕皓宸身上的责任远胜于我，我可以尽情悲伤，但他不能。

    时年九月，慕皓宸继位，改年号昭庆，皇叔燕王摄政，我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却自请为父皇母后去皇陵守孝三年。

    这也是我最错误的决定，燕王表面忠诚，实则野心勃勃，将慕皓宸拿捏于掌中，纵容弟弟淫乐，三年之内选秀十次有余，民怨四起。

    皇陵清苦，好在每日有公冶玉衡寄来的锦书，伴我度日，公冶玉衡日日诉说相思之苦，又恐来见我，怕抑制不住内心乱了分寸。

    三年如白驹过隙，待我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大局已定，燕王本性暴露无疑，慕皓宸终日沉迷于美色，荒靡度日。

    公冶玉衡虽待我如初，但还是被我窥出端倪，他这三年在外养了一房侍妾，盛怒之下我令人将那女子乱棍打死，却也未曾迁怒于公冶玉衡。

    后来方知那女子已有身孕，自此我也遭了公冶家的嫉恨。

    昭庆五年，北辰军挥兵南下，势如破竹，朝中人人自危，对外无人可用，楚辰风破格提拔为镇北王，镇守北端口云漠城。

    昭庆六年，内乱不止，慕皓宸惨死宫中，燕王篡位，我悲痛不绝，失去了最后的庇护，也没了贵胄身份。

    公冶玉衡露出阴佞嘴脸，我只得忍气吞声，公冶玉衡肆无忌惮将侍妾养在府中。

    他竟与人同谋，下药将他人引入我房中，大盛国最高贵的公主，竟被公冶玉衡卖以千金，被他人蹂躏于足下。

    清月，我的清月被他当我之面侮辱，我瞪大瞳孔眼睁睁看着清月被一个个龌龊男人蹂躏，清月至死也未曾向我求救。

    公冶玉衡找来两个婢子日日将我守着，恐我寻了短见。

    他尝到甜头，公然将我拍卖，换取权势金钱，风华绝代的安和公主，大盛国高高在上的第一贵女，无数人不惜花费重金跃跃欲试。

    第三次，我见到了楚辰风，我嗤之以鼻，没想到堂堂镇北王也会行如此苟且之事。

    他端坐在檀木桌前，喝下一杯清茶，比起当年，如今的楚辰风越发沉稳，常年征战，身材无比壮硕。

    楚辰风抬头看我，我看着那腥红的眼眶生出几分错愕，他为何会哭。

    楚辰风静静坐在我身旁，轻声唤我雪瑶，众人皆知我是安和公主，又有几人知晓我名慕雪瑶，我本以为自己眼泪早已干涸，却在他面前哭成泪人。

    那夜我主动俯在楚辰风健壮胸间，感受那蓬勃有力的心跳，这才是真正的男儿气概。

    他待我如珍宝，即使我早已污秽不堪他却看我似皎皎明月。

    缱绻痴缠，这一夜我宛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