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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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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件事。”

    苏芳道,“我知道你们想破沈源案,也想找到那个许福,数珍会也在找他,这人还挺能藏的。”

    许福,也就是之前说的,沈源生前的幕僚,也可能是沈源案的知情人。

    沈源被问罪之后,他立马就卷了细软逃跑,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也没出现过。

    作为沈源案的关键人物,他很可能知道当初给公主传递假消息,以及杀沈源的真凶到底是谁。

    而这个真凶,很可能也就是数珍会在北朝的接头人。

    “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但是当时,有人托数珍会找他,任务最后到我手上,我也派人详细找了,根据各种迹象和证据,许福很可能就在上邽或始昌,也就是你们回去要经过的天水郡。”

    苏芳见陆惟微微挑眉,便又笑道:“陆郎君放心,此事只有我知道,当时我已起念要离开,那些找来的证据,通通被我销毁了,他们再要找许福,就得从头找起,肯定比不上你们快。”

    这的确是两个很重要的消息。

    尤其是第二个消息。

    数珍会的东家也就罢了,其实他们之前就已经猜过,此人必是权贵,像贺家商队这样的巨贾,虽说也拥有金山银山,却不可能有贩卖公主的胆子。

    也就是南朝太子的身份,才符合这个标准。

    但这个消息暂时可以放一放,因为陈迳的身份再惊人,他也在南朝,离此十万八千里,鞭长莫及,暂时还影响不了这边太多。

    反倒是苏芳说的第二个消息,十分有价值。

    他们此行回去,的确会经过天水郡,而且大概率要在上邽城下榻停驻,之前跟刘复和章钤约好,也都是说在上邽城会合。

    如果苏芳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起码有一半机会,能在上邽找到许福。

    找到许福,沈源案也许就能迎刃而解,当年假冒公主手书,杀害沈源的人,也都能水落石出。

    公主向她道谢:“芳娘子深明大义,若能解开此谜,沈源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不尽。”

    苏芳也是想开了,不再想着拿筹码来交换好处,毕竟昨天差点她连命都交代在这里,公主他们都没索要过报酬,自己主动交代一些,也算是报答了。

    “我不需要一个死人感激,只要殿下和陆郎君领情,我就谢天谢地了。”

    苏芳已经吃了七八分饱,她也不打算再吃下去了。

    这顿温暖而美味的早餐,让她想通许多,也赋予她额外的意义。

    “我该告辞了。”

    公主提醒她:“你背叛数珍会,又有贺家这档子事,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

    苏芳笑道:“数珍会再有能耐,天下之大,总不可能处处盯着我,我小心些就是了,这次纯粹是倒霉撞上了。”

    她既然心里有数,公主也就不多事了。

    陆惟忽然道:“我还有疑惑,想请教苏娘子。”

    苏芳:“陆郎君请

    讲。()”

    陆惟:上回公主饭菜里下毒未遂一事,你说过不是你做的,而是数珍会内另有其人,苏娘子如今也不是数珍会中人了,能否将此人姓名告知?()[()”

    苏芳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陆郎君心中可有猜测的人选?”

    陆惟:“有。你的汤羹从后厨端到公主面前,总共要经过三个地方:后厨,后厨到公主院落的路上,以及公主当时所居住的院落。后厨有你在,既然你不是下毒者,以你的警醒,也不会让别人经手吧?”

    苏芳:“自然,我就交给过来拿汤羹的婢女。”

    那婢女后来半路贪吃,被毒死,下毒的事情才会暴露。

    公主也道:“我身边的人,也都是足以信任的,汤羹来到我的院子之后,就不会有人动手脚了。”

    所以问题就出在半路。

    那个婢女半路上可能遇到某个人,那人不仅能进出李闻鹊为公主准备的官驿,还能拦住婢女聊上两句,这才有了下毒的机会。

    这样的人,主要分为两类。

    一是外面的人,出入官驿比较方便,身份可能高于婢女,所以半道拦住了问话,婢女也不能不回。如果是陌生人,首先就进不了官驿了。

    另外就是在官驿里面,也就是与婢女日常共事的人。

    后者上回出事之后,陆惟就已经详细盘查过了,他见过当日所有可能从那条路经过的婢女,仔细问过每个人的口供,基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

    虽然也存在有人说谎的可能性,但他更倾向于是外面进来的人,因为这样更难查。

    “当日进官驿去见公主的人,一共有五个,李闻鹊和他的副将宋磬,杨长史,陇西商贾温达,以及温达带着的护卫,那护卫是个柔然人。”

    苏芳一听说柔然人,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温达跟数珍会有来往,我是知道的,数珍会经常会搜集各方宝物,然后在数珍宴拍卖,我就曾在一次数珍宴上见过温达,虽然那时他也戴着面具,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会不会是他?”

    结合柔然人想杀公主这一点,是很有可能的。

    公主仔细回忆了一下。

    “温达在柔然与我见过,他经常往来西域这条路,也是因此发家的。”

    许多人到了温达这个身家,基本就不自己出马了,但温达常常亲自带着商队,从秦州一带前往大食,有时候止于张掖,偶尔会路过柔然。

    他是个很会钻营的人,能做大做强的商人也大抵如此。

    温达路过柔然时,两次去拜见公主,带了不少中原的礼物,也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只是纯粹出于想要多结交一位权贵的想法。

    当然,柔然王庭其他上上下下的权贵,该打点的他也都面面俱到。

    柔然人没有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传统,但对这样一位不求回报,去了就送礼物的商人,肯定也是欢迎的。

    公主跟温达不熟,但挺有印象的。

    “他那个护卫,虽说是

    ()    柔然人,但也是奴隶,被温达看见了,就收去当护卫,应该不会与我有瓜葛。那天温达是听说我在官驿下榻,就过去拜见。毕竟曾是故人,我也想听听他口中的消息,便没有拒绝。()”

    公主解释得很详细,可以看出来,她觉得温达下毒的可能性不高。

    陆惟道:温达既然是商人,会受到数珍会的邀请,也很正常,毕竟数珍宴的宝物都是要拍卖出去的,必须有更多的大商贾参与,才有销路。[(()”

    这些商贾将拍下来的宝物继续带到各地贩卖,也可能去更远的地方,像大食、大秦之类的,又或者散布到民间各地,又或者从南朝宫廷流入北朝宫廷,从北朝宫廷又流入南朝宫廷,数珍会相当于一个中转销赃的地方,少不了需要这些商人的运作。

    要说温达有没有嫌疑,那肯定是有,但是结合他平时的行径来看,可能性又不高。

    因为温达带着柔然护卫,中途把婢女拦下来说话,两人素不相识,需要从自我介绍卸下婢女防心到找机会下毒,是需要时间的。而官驿里来来往往,经常有人,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没有人路过看见。

    公主说出自己的想法,并道:“会不会是本来就认识那婢女的人,才能轻易拦下她,再与之交谈?”

    陆惟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苏芳已经不想自己去动脑筋推测了,直接就跟着他们的思路走。

    “那二位觉得会是谁?”

    陆惟:“李闻鹊本人应该是不可能的,殿下出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这样就剩下他的副将宋磬和杨长史了。”

    苏芳蹙眉道:“其实……恕我直言,公主都已经离开张掖了,就算是这两人做的,他们也没威胁了,不可能再对公主下手。”

    言下之意,她觉得陆惟纠结谁在汤羹里下毒,已经没有意义了。

    数珍会虽然是南朝太子的数珍会,但只要有人就有江湖,大家同在一个组织,却有不同心思,再合理不过。

    像苏芳算是太子直系,空降张掖,地位超然,其他人表面服膺,背地里拆台,这种事苏芳也见得多了。

    她本来就想给公主下点药,也不是当场将人迷晕,只是让公主当晚睡得更沉,方便她把人掳走,但此人却暗中使绊子,直接给汤羹里下毒。

    如果公主因此死了,那苏芳就会被陈迳问罪,如果公主没死,抢救过来了,那苏芳也是大大的失职,不管哪种结果,苏芳都得背锅,也就不能再主持数珍会了。

    对方最主要的目标,可能都不是杀公主,而是苏芳。

    这是典型的内斗。

    苏芳很清楚这一点,但她已经背叛数珍会了,这个人是谁,跟她没关系了,她也无所谓了,公主他们走了,对方更不可能一路追过来继续下毒。

    陆惟提醒道:“有个婢女因此死了,一日未破,这就是悬案。”

    苏芳沉默了。

    虽然她自己也是小人物,但是在数珍会待久了,更是在地下城那种地方待过,她对人命已经有

    ()    种麻木的漠视,一开始可能还会有动容,有不忍,可是久而久之,当她无法改变又得融入其中时,就会选择性忽视。

    比起那些冲击性更强,在口市被当成牲畜贩卖,又或者“李记羊肉铺”门口的两脚羊们,这个婢女的死,对苏芳已经不算什么了。

    只有陆惟的提醒,才会让她突然想起来,原来这也是一条人命啊!

    公主沉吟道:“李都护也可能会有危险。”

    不管是宋磬,还是杨长史,都是经常能见到李闻鹊的人,如果他们俩之中有一个是苏芳曾经的同僚,那想对李闻鹊下手,是有可能的。

    陆惟道:“我记得苏娘子曾经说过,你最初的任务是对李闻鹊下手,但是找不到机会。”

    苏芳点头:“对,李闻鹊武功高强,不好接近,他自己也不用婢女,日常起居甚至经常亲力亲为,便连吃饭,也经常在军营那边用,有时回都护府是因为集中处理公务,那常常忙起来就没空吃饭,有时就让下属先吃了,我当时找不到规律,不想冒险,就没下手。”

    这样一位西州都护,若不是独断专行,不善于处理跟下属的关系,那连陆惟都得真心诚意赞一声。

    “果然!”公主叹道,“宋磬想要下手,多的是机会,如此就只有杨长史最有嫌疑了。”

    杨长史过来拜见公主,他不熟悉官驿,绕了一大圈,中间遇到送饭的婢女,叫住聊了两句,婢女因为他的身份不敢违逆,乖乖回话。杨长史可能还掀开过汤羹的盖子,说了两句这道菜好香之类的闲话,然后趁着对方没防心的时候下毒。

    这是最合理的推断。

    其实公主和陆惟之前已经猜过一圈,最终也是将嫌疑锁定在杨长史身上,但当时尚不敢肯定,此刻旧事重提,让苏芳再印证一次,只不过想确认这个猜测。

    至于杨长史是完全听命于人,还是跟数珍会互相利用,那并不重要。

    如今地下城拔除,木已成舟,杨长史再杀李闻鹊也没有意义,应该是暂时不会动手了。

    他们离开之际,李闻鹊亲自前来送行时,陆惟已经将所有推测与嫌疑人都写在密信里,当面交给李闻鹊,该怎么处理,想如何调查下去,就看李闻鹊自己的选择了。

    苏芳刚才还挺开心的,因为陆惟提到婢女的死,她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也渐渐沉下来,原本已经准备放下的筷子握在手里,望着眼前的残羹,竟有些怔住了。

    有些事,她不主动提,可以当作忘记了,但她知道,陆惟他们没忘。

    陆惟连一个婢女的性命都没忘,更何况是孙氏呢?

    孙氏,是苏芳亲自布置下手的。

    苏芳原是不当回事的,甚至可以谈笑风生提起来,就跟从前一样。

    可刚才陆惟的话,忽然就像剪断了她脑子里的某根弦。

    也许是离开了数珍会,连带那点微末的良知也跟着回来了。

    多么可笑,这个世道什么都需要,唯独就是不需要良知。

    “孙氏

    是汝南悬瓠人,幼时家乡水患,她侥幸逃命,又被辗转卖于人手,最后到李家为婢,李闻鹊的夫人见她老实本分,便为她赎身,聘为良妾。”

    公主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道出孙氏的身世。

    这个身世,与苏芳差不多,但也谈不上谁更幸运。

    苏芳:“她可有家人在世?”

    公主:“既已被发卖,若有,又如何?”

    是啊,能被家人卖掉的孩子,就是找回家人,又如何呢?

    苏芳叹了口气:“我彼时自忖为太子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最起码,世道凌乱,只有太子陈迳,有统一天下的心思,他设立数珍会的初衷,亦是为了互通消息,充为耳目。李闻鹊是璋国大将,严格来说,也是我们的敌人,我奉命杀他,并无不妥,只是……”

    只是她终究不是丧心病狂,本来想杀李闻鹊,最后变成杀孙氏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心里难免也有些微妙的感觉。

    还有劫持公主贩卖,就算有无数理由,说出来也不那么光明正大。

    她之所以背叛太子,独自出走,不唯独因为弟弟的死。

    其它这些事情一件件堆叠起来,终将使得她内心向往的那座明光高塔坍塌流淌。

    “你走吧。”公主道,“南朝太子毕竟是你旧主,我也无须你背主。若是方便,就为我们收集一些数珍会与璋国朝廷中人来往的证据,我想知道数珍会在这北朝的接头人,到底是谁。”

    苏芳苦笑:“殿下净给我出难题,这可不好查!”

    公主柔声道:“这也并非强迫,做不做都在你,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怕被发现,就算了。”

    苏芳很清楚,这位公主是惯会迷惑人的,她这温柔的声音下面,还不知道隐藏着一只怎样狡猾的狐狸,可人总是免不了会被表象所迷惑,就像她当日拜倒在太子风仪之下,此刻她也难免被公主的声音所迷惑,继而被她柔弱的外表所迷惑……

    小橘猫不知从何时悄不溜秋摸进来,又悄无声息跳上公主膝盖,绕来绕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来,公主自然而然将手放在毛绒绒的小脑袋上,一下一下抚摸着。

    它的出现为三人谈话下了注脚,苏芳惊觉自己不能再沉浸这样的温柔乡里,便决然起身告辞。

    现在她虽与公主陆惟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彼此解除了不少防心,但苏芳还远未到愿意为他们效力的地步,她经历过南朝太子那样的事情,内心迈不过背主的坎,总有些横七竖八的纠结。

    眼下公主他们还愿意放她走,她自然要赶紧离开,以免对方后悔。

    苏芳离开一炷香之后,冯华村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所有人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了。

    贺家商队的尸体被通通扔到山沟下面去了,跟冯华村村民作伴,如果将来有人查过来,能查到山沟下面的尸体去,也得先从尸体的伤口上分辨来源。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带他们过来的向导,昨晚办事前被一棍子打晕了,到现

    在众人收拾好,陆无事才将他唤醒,他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只觉得头痛欲裂。

    冯二狗也是一样的遭遇,但他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他胆子远没有华三郎大,又经历过家破人亡,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什么金矿盐矿,他都不敢惦记了,不需要陆惟他们额外交代,他也不可能将这些秘密往外说,只哀求陆惟他们把自己带上,他去勇田县找份活计,稳当过日子便罢。

    至于周逢春,此人的确是个隐患,如果他的身份真有问题,与其继续留在他们身边,倒还真不如自己跑了了事。

    收拾好一切,众人也就出发了。

    陆无事骑马跟在陆惟身边,在车队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忍不住回头望去。

    一个大村庄就此消亡,只有村口微微隆起的土包,在诉说它曾经的变故。

    陆无事不是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他虽然年纪很轻,跟着陆惟也见过不少事情,只是亲眼看见整个村子被屠,难免有些感触。

    过不了多久,大风大雪就会将没有人烟的荒村彻底湮没,使其变成山岭的一部分。

    也不知得多少年后,才会有人重新来到这里开垦,成家。

    “郎君,那金矿和盐,就任由它们在那儿么?”陆无事小声询问。

    贺家商队是折在那里了,但他们等不到贺童回去,肯定还会再派人过去查找,说不定进山翻着翻着就发现金矿所在了。

    陆惟淡定反问:“那我们留人在这里守着,还是我们自己直接在这里守着?”

    陆无事自知不可能,讪笑道:“我只是觉得,这笔天大财富若是被他们得了,恐怕是如虎添翼。”

    他不说,陆惟也知道。

    贺家跟数珍会乃至陈迳的关系千丝万缕,真能发现金矿,那陈迳别说有底气推翻他爹自己当皇帝,就连北伐军费说不定也能凑起不少。

    不过金矿和岩盐不是那么好找的,冯二狗和华三郎纯粹是撞了大运,否则仙翁岭存在那么多年,早就被人发现了,进山之路陡峭危险,贺家若想自己去找,肯定也得折进去不少人手,还不一定能找到。

    既然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就保留原状,有华三郎的前车之鉴,冯二狗也不可能再傻到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金矿的事情没在陆惟心里停留多久,很快就被拨拉开,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先前苏芳提到的许福,也就是沈源案里的关键人物。

    微胖,秃头,好吃,耳后有痣。

    这是三年前许福的模样,当时有人见过他,后来给陆惟形容过。

    但三年过去,谁知道微胖的许福是不是变瘦了,好吃的许福是不是不爱吃了,至于秃头和耳后有痣,茫茫人海应该怎么去找,秦州一带且不说,即便只有上邽和始昌两个地方,也是大海捞针。

    如此一路思索,加上天气放晴,路倒也不难走,一行人很快抵达驿站稍作歇息,如无意外,他们今晚天黑前应该就能到勇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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