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别哭了
这一箭又快又狠, 宋清漪蹲着身子，都能听到头顶的飒飒尖鸣，以及利器穿破血肉的闷沉声。
萧正明闷哼一声, 痛的弯下身子, 一手捂着肩膀伤口处, 另一只手却还要往前伸。
不远处的谢璟玉急声道：“清清, 过来！”
宋清漪心惊胆战, 闻言想也不想就起身朝他跑过去。
她心跳的很快, 根本不敢往后看一眼，只看着在她前面不远处的谢璟玉，将他扑了个满怀。
身后的萧正明手握了空, 堪堪碰到她发梢, 一触即逝。
苏挽月从马车另一边越过去，因为双手受困，掌握不好平衡, 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但总归逃开了萧正明身边。
没了掣肘, 箭弩重新对准萧正明，侍卫各个神情严肃。
萧正明看了眼抓空的手, 颇为遗憾的笑了笑，又抬眼看向四周，他怀疑自己稍微往前踏一步, 便会立刻没了生息。
而不远处马蹄声骤起，想来又有新的人马赶来, 真正的毫无退路。
萧正明叹口气，瞧了一眼自己肩膀处的伤痕，上面的箭深可入骨, 鲜血很快洇湿整个肩膀，疼的他浑身一阵一阵的冷意，终于叹道：“败了。”
不远处人马更近了，最前面率先有一人赶来，五官冷冽，神情肃重，正是萧正渊。
萧正明毫不意外，反而如往常一般对他挥了挥手，笑道：“三哥也来了。”
仿佛三人只是在此处偶然遇见。
萧正渊神色复杂，他想问萧正明为何如此，甚至抱着一丝可能，猜测是谢璟玉追错了人，一切只是误会、是陷害。
只要萧正明能够给出一个理由，他都会去查验。
然而此刻，真站在这里，亲眼看着往日最亲近的人这般陌生的面孔，他是彻底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又觉得自己这般想法实在是可笑。
萧正明没能得到回应，也不意外，毕竟被多年来关系亲近的弟弟背刺一刀，能有个好脸色才古怪，不将自己手刃出口恶气就不错了。
一批护卫上前，将萧正明和其党羽围困起来，因为皇帝还没有正式的命令，侍卫有些犹豫，不太敢动手。
萧正明坦荡的理了理衣服，“还得麻烦三哥为我准备一个太医，等我活着进京再处置也好。”
萧正渊沉默看他，转身吩咐身侧的护卫，“给他找个大夫来。”
萧正明笑了一笑，“多谢三哥。”
随后他也不挣扎，老老实实跟着护卫上了马车。
人被带走后，萧正渊还静默的站在原地，只觉得恍惚，一切都很不真实。
这几日他经历的变故实在太多，先是查看长公主一案被人暗伤，真凶未名。后自己又被谣言缠身，有口难辩。
他不傻，谢璟玉说那香料有事情的时候，便隐约意识到什么，毕竟那可是经由萧正明的手送出的。
然而正因如此，他才更觉荒谬。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萧正渊猛然回过神，见是苏挽月，不禁诧异。
苏挽月方才被侍卫发现，终于能摆脱那个该死的绳子，揉着生疼的手腕过来，便看见萧正渊在愣神。
“怎么，没想到我在这里？”
萧正渊摇头，看见苏挽月形容狼狈的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愣愣的，“我收到的消息只有宋姑娘，你……”
苏挽月咬牙切齿，给他讲事情经过，因为激动显得很是张牙舞爪。
“别提了，说起来我就来气，当时我和清清在一起，结果有个人一上来就给我打晕了，后半程我就被塞到马车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要不是清清在马车上偷偷将我唤醒，我装着昏迷，估计你一会检查马车才能发现还有一个我。”
她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叹气，“不过现在情况也没差了，多亏刚刚那个侍卫看见我躺地上挣扎，好心给我解开，要不然一会你见我我还躺地上试图蠕动过来呢！”
萧正渊被她又说又表演的讲解给吸引了注意，见她眉飞色舞的，终于忍不住笑开。
他拱手作揖，声音带笑，“是在下的错，委屈苏大小姐了，认罚。”
苏挽月摆手，豪爽的不跟他计较，看他终于笑了，心里也偷偷松口气。
但面上还不依不饶的，叉起手来，“这倒是没什么，但是也少不了你的错，若不是一出事你就待在府邸不出来，我何必去找清清哭诉，也不会让她也牵扯进来。”
萧正渊正了脸色，“确实，一切皆因为我不够果决而导致，若是我得知消息后的第一刻便告知你们，也不至于让你们落入险境，今日之事我铭记于心，他日必定去登门道歉。”
苏挽月转过头到处乱看，嘴里对他道：“我就不必了，谁让我也被萧正明骗到了，你也不用这么伤春悲秋的，仿佛天塌了……毕竟是别人做坏事，下次你可长点心。”
萧正渊仍然还蹙着眉，面上却轻松一些，“多谢你宽慰。”
苏挽月咳了一声，侧头看向周围，嘴里念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清清估计被吓得不轻，你得好好……哎，她人呢？”
萧正渊往刚刚谢璟玉三人站的地方看过去，此时那里已经没人了。
他沉吟片刻，想起附近有驿站，这里的事情也处理好了，估计谢璟玉带人先过去那里了。
“大概同谢世子一起离开了，留在这里也是徒添烦扰。”
苏挽月气哼哼，“我还没能看看清清怎么样呢，她在车上受的罪比我多，不知道伤到哪里没有，怎么就把人抢走了。”
萧正渊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谢世子和宋姑娘一看就比较亲近些，这时候刚脱险，哪里会和旁人闲唠嗑。
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件事，上下打量苏挽月，“你没有受伤吧？”
苏挽月轻觑了他一眼，“有了怎么样？”
萧正渊看着她的目光郑重起来，仿佛真的在看她哪里受伤了没有。
苏挽月噗嗤笑了出来，“我好着呢，看起来是有一点狼狈，其实我还好。”
她想了想，满脸苦大仇深，“就是短时间再也不会坐马车了。”
萧正渊顺口接道：“那我陪你走回去吧。”
“……”
苏挽月想了想画面，有些好笑，嘴里却道：“行，那我就跟着三殿下走。”
虽然这样说，但是这么远的距离，自然真不可能走路回去。
萧正渊让人在马车里搭了软垫，最后处理好现场的事情，准备回京。
双手终于被松开，能够自由动作，嘴里的布条也被取出，宋清漪终于安心下来，甩了甩手腕。
谢璟玉一把拉住她乱晃的手，垂眸检查她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口。
宋清漪乖乖伸手让他看。
手腕处被粗绳磨的红了一片，还蹭破了皮，渗出了一些血珠，衬着她白皙的皮肤很是刺眼。
谢璟玉手指轻轻的碰过那里，带着凉意，宋清漪忍不住瑟缩一下。
他动作顿住，没有抬头，嗓音低沉，“疼？”
宋清漪下意识摇头，“不疼的。”
谢璟玉“嗯”了一声，片刻后视线从手腕处移开，却又抬眼看来。
宋清漪有些不知所措。
谢璟玉手指点在她脖子上，上面有明显的勒痕，红了一片，语调平淡缓慢，“这里呢？”
宋清漪还想继续说不疼。
但是谢璟玉却没给她再回答的机会，手指慢慢划过她的脖颈、嘴唇附近、眼睛、额头……
每指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平静的问她一句，“这里疼吗？”
宋清漪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良久，听到谢璟玉轻声喊她，“清清，你疼吗？”
宋清漪鼻子一酸，浓浓的委屈一股脑袭来，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这么汹涌，开口嗓音就带了哭腔。
“疼……特别疼，我手疼，头疼，膝盖也疼，我脖子也好疼啊，哪里都好疼……”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磕到了腿，额头撞到过车壁，使劲挣也挣不开绳子，你也不在我身边……”
一旦开个头，心里的担忧和恐慌就全部化作后怕，满心的委屈，宋清漪哭的越发厉害，“阿玉，我是不是差点不能见到你了……”
眼泪扑簌簌的流了满脸，她抬手要去擦，谢璟玉却率先伸出了手，认真而又温柔的将她的泪擦干。
他道：“不会见不到，我就在你身边。”
宋清漪抽噎着，不依不饶，“可是你刚刚就不在，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谢璟玉沉默了一会，双手换了位置，从后面按着她的头将宋清漪趴在自己肩膀处，轻声而又坚定，“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宋清漪一边伸手去抱他，一边跟他确认，“你说的，可不许、不许骗我。”
谢璟玉一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动作温柔，另一只揽着她腰的手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些，“不骗你。”
有了依靠，宋清漪终于能够干脆痛快的哭上一场，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就哭一会……我其实不疼的……就是忍不住……”
谢璟玉轻声回答她，“嗯，我知道。”
她的哭声没遮掩，马车外面都能听到，但是众人都默契的选择不知情，继续沉默赶路。
宋清漪还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哭闹让别人都听见了，还在给谢璟玉讲萧正明怎么威胁自己。
她一边告状一边哭，喉咙刺疼，终于一下没能换过气，呛得咳嗽起来。
谢璟玉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低声道：“我记下了。”
宋清漪缓过气，又想继续哭，闻言委屈巴巴道：“你记这个做什么，我这辈子都不要想起了。”
“好，不想它了，”谢璟玉哄道：“你别哭了。”
宋清漪觉得自己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肯定很狼狈，嘴硬道：“我其实不想哭了，但是眼泪止不住。”
谢璟玉无奈：“你管不了眼睛流泪是吗？”
宋清漪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它自己要流泪的。”
“我看一下。”
宋清漪抱紧他，使劲摇头，“不要！”
谢璟玉只好低声哄她，“你不是不想哭了吗，再流泪眼睛明日就要肿了，听话。”
宋清漪很是不情不愿，磨磨唧唧的，还要找借口，谢璟玉干脆强硬的按着她肩膀，与她面对面。
宋清漪下意识视线往一旁瞅，眼里还不断的洇出清泪。
谢璟玉手扶上她脸颊，刚刚哭的满脸泪，此刻脸颊冰凉，他的手却是温热的。
宋清漪以为他要给自己擦眼泪，有些不自在，小声道：“我自己来……”
“……别动。”
谢璟玉声音带着沙哑，仍旧保持捧着她脸颊的姿势，认真的看着她。
宋清漪眼睛还有未散去的水汽，睫毛上沾了泪水，黏在一起湿漉漉的，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虽然不解，却信任。
“阿玉？”
宋清漪喊了一声，说话还带着鼻音，软糯糯的。
谢璟玉“嗯”了一声给她回应，目光在她的眼睛上流连，宋清漪忍不住眨了眨眼，一颗泪珠沾到了睫毛上。
谢璟玉忽然垂眸凑近，轻轻的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将她睫毛上欲掉未掉的眼泪吻去。
宋清漪瞬间就懵了，僵着身子不敢动，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脸颊霎时通红一片。
谢璟玉捧着她的脸，额头贴近她的额头，声音呢喃，“别哭了，以后都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