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善意
柳浅浅被孙公公送回昭和宫的事情，不一会就被传遍了整个后宫。
苏贵人捧着手中的针线，一针又一针，凑近看去竟是罕见的双面绣。
她听着半开的宫门外，两个宫女的窃窃私语。
“皇上昨夜明明翻了贵人的牌子，哪知道半道上遇到了柳妃娘娘……”
“可不吗？皇上直接就去了昭和宫！”
“我听颐坤宫的小李子说，今儿皇后娘娘也发了脾气呢。”
“啊？为什么啊？”
“听说是皇上不仅免了柳妃的请安，还让她去承乾宫侍墨……”
“那刚才我们看到的……”
“对啊，是孙公公送柳妃娘娘回昭和宫呢。”
许是两个宫人越走越远，声音也愈发小了，也听不真切了。
“……柳妃娘娘的爹娘前几日还进宫……荣宠……”
“……羡慕……家世不好的就活该……皇上……”
苏贵人努力想听清最后两句话，一时失了神，绣针直直的扎到了指腹上。
不过眨眼的功夫，涌出的水血把刺绣的一角染红。
她看着半掩的门缝里透进来的光，自语道，“难道家世不如她，真的就处处不如她吗？”
苏舒的父亲是扬州刺史，官职其实不小，可是放在遍地是黄金的金陵城里，就是末尾的官衔了。
她的母亲早逝，她入宫，一来是逃避继母对她的掌控，二来也想凭自己的本事让那个重男轻女的父亲看一看，女儿也是不输男子的。
就连她进金陵的马车，都是她买通了家里的小厮，才安排上的。
所以她只身入金陵、参选入宫，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哪知道，她自以为巾帼之姿，没想到皇上对她淡之如水。
统共才翻过三次牌子，昨晚正是第三次。
她怨柳浅浅吗？她问自己。
当然是怨的，皇上每一次翻她的牌子，对于她来说都是仅有可以翻身的机会，一个贵人如何能够达到她的期望？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连外头的宫女都知道，柳浅浅的父亲是当朝的镇国将军，平西齐定汗鲁，军功累累。
哪是自己那个整日花天酒地的父亲可以比的……
苏贵人看着被血染污的刺绣，心里一番思量之后，对外叫道，“敏兰。”
一个婢女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进来，“苏贵人，有什么吩咐吗？”
敏兰是内务府派过来的婢女，自己不受宠，身边服侍的宫人也没几个，敏兰还算勤快也老实。
苏贵人说话慢悠悠的，“替我梳妆一下，我想去拜会柳妃娘娘。”
敏兰也不多想，点头，“苏贵人，等我净一下手就来。”
苏贵人数着最简单的发髻，一对白色的毛绒簪子别在脑袋两侧，她对着铜镜确认了两边自己的衣着，就领着敏兰朝昭和宫去了。
柳浅浅回到昭和宫，才知道自己刚才遇到的那个人，竟然是西齐的小侯爷顾夷长。
没想到传闻中的西齐小诸葛，竟是这么一副温文尔雅的无害模样。
往日里听金陵说书的讲故事，还以为是个胡子拉碴、满脸皱纹又肥头大耳的富贵书生。
果然传言害人。
她净了手，喝了一杯绿豆汤，缓解了一下暑气。
诗语替柳浅浅收拾喝完的茶盏，又倒了一杯，“主子今天看起来很高兴？”
诗忆捂着嘴偷笑，“一定是因为老爷和夫人来了，主子笑的也变多了。”
诗语好笑的看着诗忆，“你啊，就是少思考。”
诗忆不满，鼓着脸，“那你说，主子为什么高兴？”
“是因为……”诗语一边指了指天上，一边又做了个“皇上”的口型。
诗忆恍然大悟。
门口的阿让走了进来，“参见娘娘，娘娘，苏贵人来了。”
柳浅浅缓缓坐正了身体，这要放在前两天，她指定会揉揉额角，然后随便寻一个借口打发了。
这会她与皇上心意相同，思索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诗语和诗忆对视一眼，一人收拾了桌上的茶水和糕点，另一个转身去沏了一壶新茶。
苏贵人独自一人慢悠悠的走进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妾参见柳妃娘娘。”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是自己截人在先，就算苏贵人有所怨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柳浅浅温婉的笑着，“苏贵人请起，坐吧。”
苏贵人入了座，打量着屋内的布置，目光又回落到柳浅浅身上，“昭和宫的布置，浓淡咸怡，当真让人眼前一亮。”
柳浅浅见她夸的真诚，谦逊的摇摇头，“不过是按我的喜好布置的，苏贵人这么夸奖，我倒不好意思了。”
两人寒暄片刻，场面倒也没有冷下来，还算和谐。
柳浅浅见她不似怨怼，主动点开了这个话匣，“关于昨晚，我要与苏贵人道个歉。”
苏贵人听柳浅浅主动提起这个话，伸手端放茶杯的手微微一滞，“柳妃娘娘……”
“我不是与你客套，也不希望让你不悦，”柳浅浅诚恳的说着，“只是先前禁足，皇上与我有些误会……”
苏贵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甚至还抬起手摆了摆，“妾不介意的，柳妃娘娘，真的，你要相信妾的话。”
柳浅浅解释的话语停在一半。
苏贵人垂下眼睛，“妾也不是逢人就能聊得来，只是觉得与柳妃娘娘特别投缘。”
柳浅浅笑而不语。
苏贵人又道，“妾肯定是气的，只是后宫之大，皇上又只有一个，妾真的可以理解柳妃娘娘……换做是妾，如果可以，也想这么做的。”
柳浅浅未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起码两个人面对面将话匣子打开了，哪怕是争论两句也是好的。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柳浅浅感慨，又道，“终归是我对不起苏贵人一次，你要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与我提。”
人情债，最是难还，可是浅浅终究心底还是柔软的——虽然她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
皇上，哪怕两情相悦，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苏贵人急忙摇头，又连连摆手，“柳妃娘娘客气了，这么说妾真的要惭愧了。真的不需要柳妃娘娘做什么的。”
柳浅浅见她说的认真，也就不再坚持，“那好吧。”
苏贵人从昭和宫离开时，诗语还亲自送了她出门，手里提着的是柳浅浅赠予的一个白玉镯子。
尽管苏贵人一再推辞，但是柳浅浅仍是坚持作为小小的心意，最后还让阿让将苏贵人送回宫。
“主子，苏贵人这是……”诗忆站在柳浅浅身侧，看着人离开的背影。
柳浅浅摇摇头，“像是表善意，我也有些看不准，她承认生气，却又轻易的谅解了我。”
诗忆长长的“嗯……”了一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柳浅浅轻笑，“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无需多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