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别无选择
王浩说服总编辑连夜印刷自己的新闻稿，是经过多方面深思熟虑的。
他都在娱乐新闻界工作四五年了，算是一名老记者了，要是再捕捉不到爆炸性新闻，他就会被杂志社抛弃，彻底沦为边缘人物。
这一次，是他的成功之战，更是生存之战。
这是一步险棋，王浩走了这一步，相当于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成了，他功成名就，扬名苏城。
败了，他身败名裂，无处容身。
总编辑连夜召集所有同事来加班，大家蓬头垢面，打着哈欠来到公司，知道是王浩的新闻如此兴师动众，他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特别是张远，得知王浩报道的是玫瑰餐厅的新闻，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说了一声，“你最好祈祷自己一炮而红，要不然，你就等着滚出娱乐新闻界吧。”
当时王浩正在最后一遍审稿，这篇不足千字的新闻稿，他已经来来回回矫正了上百遍，半个小时之后，它们就会变成飘着油墨香的铅字。
这是多么令人着迷的事情，张远的威胁又算得了什么？
“随便你。”
王浩没看张远怨恨的脸，拿着新闻稿起身去了总编辑办公室。
总编辑看完新闻稿，摘下眼镜看向王浩，语气严肃道：“你知道这次为你破例，杂志社面临的是什么吗？”
“知道。您为我破例，报道的是张远报备过的玫瑰餐厅事件，这样杂志社就会得罪张远。而张远又是杂志社的明星记者，如果我的这篇新闻没有成功，而张远又因为愤怒离职，杂志社就折损了一员得力干将。”
王浩眼神直视总编辑的眼睛，没有一丝要退缩的意思。
总编辑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又回到王浩的那篇新闻稿上，像是欣赏一件满意的艺术品，再看向王浩时，脸上多了一丝欣赏，语重心长道：那你知道一旦你的新闻没有社会热度，你个人面临的是什么吗？”
“知道。如果我的新闻没有社会热度，我会因为这次兴师动众，而得罪了整个杂志社的同事。特别是张远，他一定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到时候，杂志社在一个失败者和明星记者中间，也一定会放弃我，而选择张远。到时候，杂志社就再也没有我王浩的容身之地。”
王浩身体站的笔直，办公桌后的总编辑忍不住站起身，问道：“你既然知道后果，还坚持要这么做吗？”
王浩因为总编辑的这句话，第一次觉得他原来也是个有温度的人，但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从来就没有动摇过，坚定地再次回答道：
“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哈哈哈，别无选择，哈哈哈哈”
总编辑哈哈大笑，重复了两遍王浩的话，然后拨通了印刷厂的电话，语气平淡道：
“这期印刷10万份。”
“10万份？！ ”
“10万份？！ ”
电话里印刷厂的人和在现场的王浩同时惊呼。
10万份！
这个数字太惊人了！
太不可思议了！
办公室外的同事听到惊呼声，还以为王浩和总编辑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纷纷幸灾乐祸地趴在窗户边看热闹。
总编辑淡然地看了一眼王浩，又看了一眼涌在窗户边的好事者，走到窗户边拉下了百叶窗。
一张张熟悉又幸灾乐祸的脸，被阻隔在百叶窗后面，王浩的心还是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10万份意味着什么，现在连王浩这个新闻创作者都搞不清楚了。
娱乐周刊在苏城只能算是三四流的杂志刊物，他们一年印刷48期，相当于半个月一期。
娱乐周刊内部的人都知道，公司销量最好的一期刊物，是数年前总编辑还在做记者时，报道的一篇关于苏城最当红的女明星隐婚生子的新闻，当期销量才冲破了1万份大关。
这个记录，至今没有任何一位记者，任何一期刊物能与之匹敌。
1万份，这是被钉在杂志社荣誉柱上的神圣数字。
而这个数字的创造者，正是总编辑周国明。
而现在，总编辑让印刷厂印刷10万份自己的新闻，野心勃勃的王浩忽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挺直的背松弛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怕了？”
周国明见王浩这副样子，轻笑出声，问道。
印刷1万份还是10万份，自己需要承担的后果都是一样的，而关于会产生什么后果，在他刚进办公室时，总编辑就和他探讨过了。
既然这样，哪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王浩抬起头，问出了内心深处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您真的认为，把这个新闻做成连载的寻人节目，会卖掉10万份？”
王浩说的寻人节目，是他独创的娱乐新闻连载方式。
创意的灵感是他那天编辑完新闻稿，从租住的小区赶往公司准备润色，路过小区门卫处时，看到门口贴着的寻人启事。
他忽然福至心灵，想着要是把死板的新闻爆料，连载成一个全城寻人活动，而这个人还有可能跟苏城的上流社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么按照传播学的原理和人们的猎奇心理，一定会形成大的新闻爆点，并且因为连载寻人，这将会是一个持续性的社会热点。
苏城有上千万人的常住人口和200万流动人口，如果有百分之一的人参与寻人，那就是12万人。
这是王浩说服周国明的话，现在在总编辑周国明的运作下，马上要一比一完全变为现实。
想明白了自己的利弊，王浩不害怕了，他现在是在替总编辑周国明害怕。
这个决策如果失败，他将如何向老板交代？
“王浩，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别无选择。”
周国明笑了一下，王浩怀疑自己产生错觉了，总觉得总编辑的这个笑带着一丝丝无可奈何和毅然决然。
周国明回答了王浩的问题，似乎又没有回答。
王浩走出总编辑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这一路上，无数带刺的目光向他射来，刀光剑影，杀人无形。
他无心理会任何人，他在等待，他也只能等待。
等待那10万份带着墨香的刊物，连夜铺满整个苏城大街小巷的报亭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