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在外，汹涌的黑色雾气咆哮翻滚着将缇菲娅裹入其中，但黑雾中的世界却不同寻常的宁静。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没有。一片纯黑的迷雾之中，天地都只剩下缇菲娅一个人。
她从容地站着，自身体中自然散发而出的淡金色光芒照亮了周围的路。
黑雾慢慢散去，视野逐渐开阔，是个晴天。
这是一条最原始的乡土小道。干燥的黄泥扬起灰尘，被风一吹就黄沙漫天，小道两旁是肆意生长的树和灌木，跟着小道一起一直向远处的平阔草原延伸而去。
缇菲娅略微思索就知道她肯定陷入了魔王营造的幻境，用他于几百年前吸收的娜迦族的能力。
掸了一下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缇菲娅歪着头耸了一下肩膀，语气轻松，“好歹是魔王了，为什么就不能正面面对战斗呢？”
这是故意说给魔王听的。
虽然魔王不在幻境中，但她知道魔王能听到。只有施展幻境的人情绪波动越大，幻境才越容易露出破绽。
果不其然，幻境开始了剧烈波动。黄土裸露的小道开始扭曲，裂开一道黑洞洞的大口子，缇菲娅还在犹疑幻境的破解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那道口子中被吐出来。
那道身影有着黑色的头发，衣服破了几道口子，整个人都脏兮兮的，被吐出来的时候还在仓皇地打着抖。
只是当他一看见缇菲娅就立刻停止了发抖，整个眼睛都亮起来。他想走上前，可刚走两步却又停下，拍了拍满是泥土的衣服，然后用沾满灰尘的手紧紧攥住破了洞的衣角，局促地藏到身后。
缇菲娅惊讶；“小奥？”
确实是小奥，但却是曾经在月光森林幻境中看到过的，只有六、七岁的小奥。
幼年小奥不像现在这样神秘而沉默寡言，而是想要努力说话让缇菲娅开心。
“村子里的魔兽已经清理完了，我……我想出来找你。”
“村子？”缇菲娅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才发现在远处的草原上有一棵巨大的粉色伊斯梅拉树，环绕在树四周的，是一座简陋的村落。
看着那棵熟悉的伊斯梅拉树，缇菲娅难得地有些诧异，“这难道……是鲁西村？”
小奥乖顺地站在缇菲娅身边，眼中对她的疑问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点了一下头回答道：“是鲁西村。”
“这样。”缇菲娅思索着，撑着手肘摸了一下下巴，“那我们就先回村子里去吧。”
这次的幻境和在月光森林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在那时的幻境中，缇菲娅她们还只是旁观者，等到重要抉择的时候才会真正融入到环境里，而且一旦幻境被看破，就会失去作用。
但这个幻境不同。
不仅是缇菲娅一进来就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幻境，更因为这个幻境真实到让缇菲娅差点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
看来比起在月光森林时候还在沉睡，只分出了一小点魔王之力的魔王，醒来之后的魔王分身要更加棘手。
回村的路上缇菲娅问了小奥很多问题。小奥虽然对缇菲娅突然提出的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奇怪，但还是乖乖地一个一个回答。
自从那次和缇菲娅吵完架以后，伊普洛离开鲁西村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时间，缇菲娅一直带着小奥留在鲁西村，教导村民们种植药草、学习魔法、制作药水。
半年前，一次史无前例的巨大兽潮袭击鲁西村，被缇菲娅轻松摆平，但由于这里离魔域太近，魔兽的尸体引来了大量低等魔物，于是缇菲娅研制了一款对魔物有奇效的驱魔水，并把配方教给了鲁西村的所有村民。
这次又是一次小规模的魔兽袭击。缇菲娅一路把魔兽赶跑，让小奥留在村子里保护村民。谁知道小奥不小心受了伤，在勉强处理完村子里的残余魔兽之后还不顾村民的劝阻，立马跑来找缇菲娅。
回到村子后，缇菲娅让小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用药水将他身上的伤口全部治愈，坐在破了一块门板的房间里托腮朝远处看。
她有点想不明白。
魔王把她带入幻境是想在月光森林里对妲勒莎那样，通过幻境里的某些东西将她杀死。
可魔兽潮对两百年前魔力充足的她没有任何威慑力，更甚至她进入幻境的时候兽潮已经被清理完了。
为什么魔王会把幻境设置在这里？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其他重要的时间节点？
“缇菲娅殿下，吃饭了。”一个穿着浅蓝色粗布连衣裙，扎着一条亚麻色的麻花辫的二十多岁女孩端着午饭走进房间。
虽然这是缇菲娅两百年前经历过的事情，但她没有任何记忆，更别提认识眼前这个女孩了。
秉承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的想法，缇菲娅索性让这个女孩坐下来陪她聊天。
“我叫罗娜。”女孩腼腆地笑了一下。
虽然罗娜对缇菲娅突如其来的反常也有些奇怪，但由于缇菲娅在鲁西村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整个鲁西村的人都狂热地尊敬着她，所以罗娜还是没有任何疑虑地回答了缇菲娅的问题。
缇菲娅：“你和我很亲近吗？”
罗娜的脸色瞬间爆红，“我、我怎么敢！”
她像被人触碰的含羞草一样低下头，红着脸用余光偷瞄缇菲娅，“只是缇菲娅殿下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在您身边帮您做一些杂事罢了。”
“唔，这样啊……那我在这个村子里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吗？”缇菲娅依旧没有修改她对罗娜的形容词。
“缇菲娅殿下对每一个人都很和善啊。”罗娜回道。
嗯，那就是没有了。
缇菲娅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亲近的人吗？”
“我……”刚才还红着脸的罗娜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我父母和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受人陷害，中了恶魔诅咒去世了。我唯一的双胞胎姐姐为了变强大给他们报仇，成年后就选择成为自由冒险者去了大城市旅行。”
“原来是这样。”缇菲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依旧没有找到这个幻境存在的关键时间节点在哪里。又或许这个关键点并不在她身边亲近的人身上，而在于时间。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只是因为时间还没到罢了。
吃过午饭，缇菲娅带着小奥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由于兽潮侵袭，村子里的许多房屋都受到了损坏，所有人都忙着重建，整个村落里都回荡着锤子叮呤咣啷的声音。
除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罗娜和小奥，整个村子居然再没有其他可以和她闲聊的人了。
缇菲娅只好继续向罗娜问问题，“你的哥哥姐姐呢？他们叫什么名字？”
这是在和罗娜闲聊的所有话题中，唯一和恶魔稍微有点关系的。
“姐姐叫科娜，哥哥叫科勒。”罗娜回道。
依旧没有任何印象。
难道真的像她所想的那样，这个幻境只和时间有关？
缇菲娅边走边沉思，忽略了跟在她身后忽然震惊抬头看向罗娜的小奥。
村民们忙活了一个下午，很快入夜。
和伊斯梅拉相距不远的地方又升起篝火，人们将处理好的魔兽尸体一部分腌渍储存，一部分放上烤架。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皎洁的月光将整座村子都笼罩在一片蓝色的柔光之中。
村民们载歌载舞，将美酒洒向伊斯梅拉树的树根。
缇菲娅坐在伊斯梅拉树那根最高的树杈上。
只是经过一年的成长，伊斯梅拉树已经太高了，高到就连树下的欢笑声都听上去离她很远。
缇菲娅想起了在月光森林中看到的回忆。
那群娜迦族人也是这样，每晚都会在皎洁的月光中欢快地游泳唱歌。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所见过的所有人都像今晚一样热衷于聚集在一起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就像她怎么也搞不懂快乐到底是什么。
“小奥，对于现在的生活你会感到快乐吗？”缇菲娅看向坐在她不远处的小奥。
“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月光透过伊斯梅拉树的叶片，在小奥的脸上打下一片暗淡的蓝粉色阴影。
“但如果是这样的生活，我愿意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不变。”小奥的目光直直看向缇菲娅，眼中好像映入了热烈跳动的篝火。
“啊……”缇菲娅听完后下意识感叹了一声，语调中竟带着一丝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失落，“所以你是想要和我告别，留在这里了吗？”
“告别？”这两个字在小奥心间打了一个转，立马让他剧烈颤抖起来，“我有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我……”
小奥还未说完的话突然被村民们的惊呼声打断。
天空中，皎白圆月被一片汹涌而来的暗紫色魔云笼罩，整个村落瞬间失去月光，沉在魔云之下。
篝火还在熊熊燃烧地跳动着，只是失去了月光后不再温暖，反而显得有些阴森。木头纤维断裂的噼里啪啦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中尤为清晰。
缇菲娅神情凝重，盯着那片熟悉的魔云，展开翅膀从伊斯梅拉树上飞下，终于在这一刻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个幻境中能够杀死她的关键节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