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十二根巨大的大理石柱撑起整个穹顶。石柱上刻着蜿蜒的精灵图腾，浮雕的树叶上涂着泛着光的特殊金色染料，辉光自穹顶向下散落，就像早已被连根拔起的法奥斯树。
卡洛看着被供奉在石台上的精灵发丝。
它被簇拥在一圈光辉灿烂的宝石中间，兀自漂浮着，莹润的魔力光芒发散而出，将整片空旷大厅都照亮。
好似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永夜日与这里就像是两个世界。
卡洛叹了口气。他站在突出的半圆高台上，透过琉璃窗向远处眺望。
所有人都在沉睡，结界笼罩着整座城市，一派和平而安宁的景象。
更远的地方，夜色骤然深下去，好像除了这座城市，整片大陆都已经被吞噬。
“十八天。”
卡洛拨了一下记录永夜日的日历拨片，把数字拨到十八的位置。
这本拨片日历巨大无比，占满了大半的墙面，数字也从最初的372开始越来越小。
“卡洛，你果然在这里。”德罗斯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每个永夜日都不睡觉可不是好习惯。”
“会长。”卡洛转过身，苦笑道：“我实在是睡不着。”
“哈哈哈。”德罗斯拍了拍卡洛的肩膀，“精灵会一直庇护着我们的，你不用担心。”
他穿着繁复的白色金边圣骑士装，领口的位置画着精灵的图腾。
本该是庄重又威严的衣服，可在他淡橄榄绿色皮肤的映衬下却显得有些怪异——德罗斯是一只变异地精。
他不像普通地精一样只有五六十厘米的身高，除了橄榄色的皮肤，他看不出什么属于地精的种族特点，和普通人族并没有什么区别。
地精一族除了种植没什么其他优点，是所有种族中最弱的那一部分存在。能以地精种族坐上协会会长的宝座，足以证明德罗斯颇有手腕。
他也靠在高台前，随意地看向琉璃窗外的远方，“不知道奇里那边怎么样了。碰上永夜日可不是个好兆头。”
“会长，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卡洛闻言皱着眉说道：“假冒精灵？这实在是一件很夸张的事情。”
精灵在大陆中的地位如何是绝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情。就算曾经有过冒充精灵的人出现，那也因为精灵的特殊性一下就被拆穿，甚至还会被报复。
近几十年已经再没有人假扮精灵了。
现在却又突然出现，而且是出现在一个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的小破城里。
这图什么？
行骗？小破城里没有丰富的资源，不如来大城市的成功率高。
虚荣？可就算小破城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现在还有精灵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那么偏僻，就连自由冒险者都不算多的小破城，有人假扮精灵的消息是怎么迅速传到这里来的？
而奇里居然带走了那么多的协会成员前去讨伐。
这十分不符合常理，甚至还透露出一丝诡异。
想起自己加入协会的目的，卡洛的眸光往下沉了沉。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德罗斯摸了摸领口的精灵图腾，“我们是精灵族的拥护者，所有有损精灵荣光的污点，我们都必须抹杀，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卡洛皱了皱眉，心里那股诡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德罗斯微笑着看向黑暗的远方，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就算是精灵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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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隐在地平线之下，只露出一道小小的边，但朝霞已经破晓，将整座鲁西城都涂抹上带着光晕的金边。
暴雨总算停止，刚刚还威胁力十足的魔物潮瞬间萎靡下来，在朝阳中匍匐着喘息。
低等魔族大多不能接触阳光。等太阳完全升起之后，他们就会被烧成飞灰。
还好缇菲娅他们解救及时。但即便是这样，剩余的协会成员也已经只有五六百人。
他们狼狈而惊疑地看着缓缓落下的巨大藤蔓；看着已经带上兜帽，将鞭子默默收回腰间，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的米特罗维；看着那个他们昨天还嚷嚷着要讨伐的假扮精灵的人。
“这是……圣光？”有人难以置信地喃喃。
圣光魔法，只有精灵族才会。
那是源自于法奥斯树树顶的虹光，整片大陆最庞大，也是最纯净的光芒。它可以驱除黑暗，破解诅咒，还因为繁复漂亮的魔法阵成为了精灵们最喜欢的魔法之一。
曾经，这个魔法会出现在每一个有精灵的地方，只是现在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再出现过了。
现在它突然出现在这里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太阳又稍稍往地平线外走了一点点。兽人守卫的身影出现在城门边。他打着哈欠让士兵们收回守护结界的魔力，卷着铰链重新打开鲁西城的大门。
今天的云层格外的厚，看来是个大阴天，天气不怎么好。
兽人守卫扛着他的大铁锤靠在城墙上想着。
城外肯定会出现很多没有被太阳烧死的低等恶魔，要通知守护者酒馆多配置一些驱魔水了。
城门完全打开，兽人士兵将铰链完全锁死，挂上，守护结界也消失在晨曦的金芒中。兽人守卫看向鲁西城外的大理石广场。
不出意料地，还苟延残喘活着的魔物到处都是。兽人守卫匆匆扫了一眼就急忙命令士兵们列队，准备清理广场。
他刚准备进城整顿队伍，往里走的脚步就一顿。
过了几秒后，他像卡帧一样一顿一顿地回头望去。
整片大理石广场上一片狼藉，全是破碎的石屑，效果堪比几千只穿山甲连夜打洞，根本找不到一处好地。
妲勒莎的冒险者小队和那个假冒精灵的傻子女孩站在那群协会的人面前。
奇里已经不知道去哪了，而精灵崇拜者协会呆的角落已经从乌泱泱一大片人急速缩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像傻子女孩一样能在永夜日中活下来的。得亏他们是拥有众多高手的精灵崇拜者协会，要不然全军覆没都是有可能的。
但重点不在这。
兽人守卫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产生了幻听，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但眼前的场景依旧没有变。
协会剩余的那几百个人完全不像昨天那样张狂，全部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兽人守卫仔细听了好久才听出来那些人是在后悔，在求缇菲娅原谅。
缇菲娅往后退一步，他们就疯狂摆动双膝往前挪一步，感觉就像在一头驴子面前吊了个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食物往哪走，他们就往哪跟。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精灵”的字眼。
兽人守卫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如梦似幻地向鲁西城内走去。
永夜日肯定还没有过去，他肯定还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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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勒莎在狂笑。
“哈哈哈，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她双手叉腰，笑完了又伸出手对那些跪着的人指指点点，“早就和你们说过了，这不是缇菲娅的意志，你们就是不听。”
幸存的协会成员们哇哇大哭，一双双狂热的眼睛全部看向缇菲娅的方向，跪的动作整齐划一，双手举着自己的武器，和在月光森林里向缇菲娅献上忠诚的帕菲特样子一模一样。
帕菲特一把拉过往那些人心口上戳刀子的妲勒莎，在心里为他们默哀一秒钟。
就是说，别作大死。你看，后悔了吧。
这都是过来人的智慧。
往后退了好几步的缇菲娅默默看着跪倒在她面前的五百多只萝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跪下来哭的样子一瞬间就让缇菲娅联想到了地精种的萝卜。胖胖的，一半在土地，一半在外面，咧着个嘴会哭的那种。哭声还很尖，很吵，震得人耳膜发疼。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喜欢跪。帕菲特这样，他们也这样。
但她不喜欢。
往后挪了好几步他们还跟，缇菲娅没了辙，只好拉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奥往自己身前一推。
跪地哭泣的萝卜们哭声像刹车一样戛然而止，手抖得捧着的武器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菲洛斯原本也跟在人群中跪地狂哭。
他很后悔，是真的后悔。
特别是圣光罩下来的那一刻，他有种心里的那些阴暗也一同被驱散，整个人都被净化了的感觉。
好像想起了最初加入精灵崇拜者协会时的那种纯粹欢喜的心理，并由衷地觉得自己从加入协会以后做的都是些什么垃圾事。
他跪地哭着忏悔，请求缇菲娅的原谅。
小奥被拉出来的一刻所有人都是懵的，包括他。
或许是因为协会的人太多了，而小奥的存在感又被他自己刻意降低，以至于除了奇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小奥。
精灵从她身后拉出来一只高阶恶魔？
虽然他们都知道精灵有收集各种美的东西的习性，但这一刻还是有些幻灭。
对于他们老说，高阶恶魔并不可怕，他们杀死过很多。
但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精灵身边？不行！
在他们心目中，精灵是圣洁的化身，像神灵一样被供奉在神坛之上被所有人顶礼膜拜，怎么能和肮脏的恶魔站在一起？
这是污点。而精灵不能有污点，抹杀她！
菲洛斯止住哭泣，抓起掉落的武器。抹干眼泪站起身。幸存的协会成员也同样站起身。
“怎、怎么回事？”妲勒莎看着突然变脸的协会成员们，“他们怎么了？”
帕菲特沉着脸拉住妲勒莎后退几步。
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这一切肯定有蹊跷。
缇菲娅看着协会成员们诡异的变化，从小奥身后探出头，“看来我猜得没错？”
一个魔法阵凭空从大理石广场中央出现，魔法阵上空浮现一道扭曲的传送门，两个人影从传送门中走出。
“你猜得确实没错。”德罗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雪白的骑士服，身边跟着面无表情的卡洛，“但猜对了又有什么用呢？”
剩余的协会成员像收到了命令一般，收起武器呆呆地朝传送门的方向走去。藏身在守护结界中的奇里也在空中缓缓凝聚成型，呆滞地看向德罗斯。
德罗斯挥挥手，让他也一起进入传送魔法阵。
“这次是我疏忽了，没料想到这种可能。但下次不会了。”德罗斯优雅地朝缇菲娅笑了一下。只是配着他橄榄绿色的皮肤，有说不上来的怪异与滑稽。
“毕竟精灵已经逝去两百多年了。你说是不是？”
“精灵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