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声的永别
林玉兰哭了一会后终于平复了下来，她走到大衣柜的镜子前面，看着自己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心里在想着怎么样才能先瞒住珊珊一段时间。
她用微颤的手拨通了小儿子程嘉英的电话。小儿子虽然比大儿子小了两岁，但起码不用她操心那么多。
“嘉英啊，待会和惠惠买点菜过来这边煮和吃，刚好有重要的事情跟你们说说。”老太太鼻音有点重地说。
“好的妈，听你的声音好像不舒服是吧？感冒了还是？严重不？我们买完菜马上过去。”嘉英说。
“没事，问题不大，你们买好了过来就行。”林玉兰缓缓地说。
林玉兰的老公程进勇虽然性格比较温和，却在大儿子面前毫无威严和存在感，这两天留他在商城，暂时应付着生意。
“五点多差不多要下班回家了，就不用专门再打电话给他了。”林玉兰在心里寻思着。
半个小时后，程嘉英和他的老婆张惠惠先到了，提着刚从市场买来的食材：
“妈，怎么了？”嘉英看着她还没有完全消肿的眼睛，奇怪地问。
张惠惠也是先叫了一声妈，然后端详着她，试图从中找出点答案。
“惠恵，你先去煮。等嘉英他爸到了我再一起说。我确实是刚好不舒服，没精力下厨了，麻烦你了。”林玉兰手捂着额头坐了下来。
张惠惠说好的，就提着食材进入了厨房。身材比程嘉英还要魁梧的她，干起活来手脚麻利，速度贼快。
程嘉英身材比较瘦弱，个头不到一米七，脸是倒三角形，眉毛短粗眼大有神，鼻子高挑，嘴唇厚长。
他微皱着眉头，倒了杯水给林玉兰喝，然后就五指交叉挂在膝前，嘟着嘴陷入了沉默。
林玉兰左手端起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吮，右手握拳托在了前额上，盯着桌面眼神涣散地发呆。
程进勇开门进来了，林玉兰抬头一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程进勇关门那刻，不经意瞥见了老婆的泪眼，瞬间愣了一下，目光又转向程嘉英，对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程进勇脱了鞋子，坐到林玉兰的身边，林玉兰马上把头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的。
张恵惠那边已经把四菜一汤煮好，摆好在餐桌上了。她见这边婆婆哭得那么伤心，赶紧跑到老公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也跟着他五指交叉挂在膝前。
程进勇轻拍老婆的后背，接过了程嘉英递过来的纸巾给她擦眼泪。几分钟后，林玉兰重新坐直了身子，把喉咙清了一下，才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他们三人听。
程进勇气得把手掌往桌上一拍：“混账东西！”张惠惠则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却半晌蹦不出一个字，只能又合上。
程嘉英摇了摇头捂起了前额，很失落地问林玉兰：“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呢？我们又能为他做点什么？”
“你们试着多call他几次，看能不能给劝回来。珊珊那边要先瞒住，让她身体逐渐恢复好些了，再告诉她吧。就说生意这边有急事，菊英得去出差一段时间。你们看这样如何？”林玉兰快速浏览了三个人的表情。
程进勇连唉了几声：“你们先吃吧，我去再call他几次。”
“爸，还是我来吧，你们先吃，再不吃菜要凉了。”程嘉英去打了电话到寻呼台，交代多call几次，请速回。然后才坐到餐桌前吃饭。
吃完饭林玉兰要赶着去医院，张惠惠拦住她：“妈，今晚我去吧。”
“也好，那我明早再去。记得不要说漏嘴哈。”林玉兰又强调了一下。
“好的。”张惠惠一走，程嘉英也跟着她一起。林玉兰则留在家收桌子洗碗和等电话，结果电话一夜没响。
医院里，唐珊珊一整天没看到程菊英，就觉得很蹊跷。看到程嘉英和张惠惠来了，就问有没有看到他？
“妈说他有急事出差了。”惠惠语调轻幽地说。米娅迪去洗了点东西后，走了过来，两公婆齐声喊了句：“阿姨。”
“诶，你们好，来，坐这边。”米娅迪搬出两张椅子。
“哦？怎么没听他说？什么事急成这样子？”唐珊珊脑子里泛起无数个问号。
“具体估计妈才知道吧。明天她过来你再问她。”张惠惠把视线转移到她身旁熟睡的宝宝，不再出声。
直到七天后出院回家，唐珊珊都没有再见到程菊英，婆婆只说有急事，也说不出怎么个急法。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家又住了两个月依然没有老公的踪影和消息，call他也没回电话，珊珊终于憋不住了：“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再不说实话我就回娘家，永远不再回来。”
林玉兰没想到儿子真的会这么狠心，对家里和妻儿都不闻不问，她知道不可能再瞒得住，所以只好说出了实情。
唐珊珊气得脸色发青，但也要强得一滴眼泪都不流，直接把衣服打包成一个大包裏，拖着行李抱着儿子，拦了辆三轮车就回了娘家，任程家如何劝都拦不住。
她回到家对母亲说明了情况，米娅迪叹了口气，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于是把楼下的房间让给了她母子住，宇辉则把阁楼和小五交换睡，米娅迪和小五睡一起。小程鑫这会才三个多月大。
百日的娃，莲藕的脚，唐小五逗着小程鑫，发现他已经会看着对方的表情，笑得咔咔咔的叫，手舞足蹈好兴奋。
珊珊说他已经有二十多斤了，体重比出生时整整翻了三倍。唐小五掐指一算，哇，照这个速度生长下去，可能过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巨人，这个房间可就容不下他了。
小程鑫长得挺像妈妈的，跟珊珊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除了五官标致外，耳垂比珊珊多肉圆实。手臂膀和大腿的肉一圈一圈的，洗澡的时候还得小心清洗藏在间隙里的污垢。
米娅迪每天依旧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唐珊珊照顾小程鑫，有时会抱着他去同学或邻居家串门，唐宇辉照常上班下班，晚上和同学喝茶聊天，唐小五一放学就有小屁孩可以逗着玩，倒也挺开心的，唐依依偶尔会带着小帅回娘家聚，唐骏腾一直在外地做生意，没怎么回家。
生活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转眼已是1993年4月，小程鑫已经七个多月，会自己坐和爬了。
小城白天温度二十七八摄氏度，不少人都开始穿起了短袖。
周六的下午，唐小五陪着小程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茶几被搬到另一个角落，这样可以腾出更大的空间，放点玩具给小程鑫抓着玩，或让他自由爬行。
大概四点半左右，米娅迪去买菜了，唐珊珊在房间里整理东西，唐小五坐在客厅中间离门口约三米远的位置，小程鑫坐在客厅靠里墙的位置，离门口约四米。
小程鑫拿着一粒小皮球，双手抓了又放，放了又抓，不厌其烦，嘴里还不时附和着“唔……”“哦……”的自我沉浸式婴语。
唐小五左手托腮，肘架腿上，侧着背靠沙发椅脚，正看得饶有兴致的时候，不经意头向右转，朝着门口瞥了一眼，立马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姐……”一条小蛇从门口慢悠悠地爬了进来，长约60厘米，两指粗差不多。
“姐……”唐小五又喊了一句，但木坐在原位不敢动，蛇爬得很慢，估计也处于侦察探索的状态。
珊珊从房里走了出来，嘴来不及问怎么了，就看见唐小五瞪大着眼睛，手指着大门口。
这姐儿反应真是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它的尾巴，迅速地把头部往地上甩，又快又狠，小蛇没几下就断了气，软成一条绳子。
小程鑫停下来好奇地看了几眼，又若无其事地抓起了其它玩具。唐小五等珊珊说：“没事，死了。”才敢起身走近去看。
但唐小五还是不敢去碰它，唐珊珊则二话不说，拎起它就往厨房走。又拿了布拖弄湿，把那个位置的地板擦洗了两三遍，然后再把拖把放原位，又走进了厨房，轻描淡写落下一句：“今晚吃蛇肉。”
唐小五印象中有看过外面野味店师傅剥皮、剔筋、起肉、去骨等流程，她一想到珊珊居然这些也会，不由伸了伸舌头。
米娅迪和唐宇辉陆续回来了，宇辉那天比平时早回家了一点。唐小五立马兴奋得把珊珊逮蛇、煮蛇的“英雄事迹”给讲述了一遍，就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的神奇。
唐宇辉听着也“哇…哈哈……”地赞叹不已，米娅迪笑得眼角的细纹直往上扬。
晚上，蛇羹上桌了，原来小蛇是不用那么多流程的。但也需要剥皮、去胆和内脏，然后拧断成一段一段的，加生姜丝和陈皮丝熬汤后调味即可。
尽管如此，依然觉得已经很厉害了，唐小五还是很佩服唐珊珊的胆量和速度。
“只是，这蛇到底从何而来呢？”唐小五发出不解的问号。
“可能因为对面有野味店，一条小蛇溜出来也没人察觉。”唐宇辉简单地猜测着。
米娅迪和唐珊珊也点头说估计是，谁知道呢，吃了再说。
晚上，陈晓雅和唐小五又兜风来到了海边。
小城的海水，近看都是灰浊的，从来都没有清澈过，蓝蓝的视觉效果是白天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在蓝天的映衬下所产生的错觉。
但无论如何，此时海面是如此的平静，一如家人不曾激动过的脸。
肉眼又怎能看得见海里的暗流和澎湃汹涌呢，总有那么一些人，在努力维持着生活的风平浪静，承载着自己小世界里的那叶舟，貌似赢弱与轻浮，却从未沉没。
“有心事？”陈晓雅把脸凑过来，用手在唐小五的眼前挥呀挥。
“没有，我在构思一篇小作文，文艺病犯了……”唐小五用身体语言演示了一个叫“枯萎”的动作。
晚上才22摄氏度左右，风怎么吹怎么舒服。陈晓雅用右手牵起唐小五的左手：“咱还是继续再走走吧，然后走回去骑自行车兜风。”
程菊英那边，早已被小青缠住失去了自由。小青并没有加害于他，而是对人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对人的肉欲更是像犯了毒瘾一样不可收拾。
她既模仿一些女人买菜做饭侍候他吃喝，又花言巧语把他困在一间较为偏僻的无人居住的民房里，扔掉了他的bb机，不让他有机会想家和回家。
魔领知道后有些生气：“你竟然敢对人类动真情？”
“不不不，请息怒，只想玩一段时间，到时献给魔领，任凭处置。”小青找了个借口。
天空下起了丝丝小雨，陈晓雅和唐小五把自行车停到了一座骑楼下避雨。
“小五，你的五笔字根表背好了没有？”陈晓雅突然间问起。
“没有呀，太枯燥了，我都不想背。”唐小五说。
“那怎么办呀？不背好字根怎么打字？”晓雅语气中深藏着困惑。
“我不是有一本手抄歌词的嘛，为了提神，不打那些枯燥的例文，反正又不是考试，老师没特殊要求，所以我就专门打歌词。最先打的时候在字根表里找笔划部首拼凑着打，多打几次就记住了。”唐小五慢条斯理地说。
“哟，居然还能这样的呀？”陈晓雅故意露出微讶的表情。
“是啊，效果还不错的啊。而且咱班里好几个同学都在尝试这种方法呢，一上电脑课就跟我借歌词手抄本。”小五故意装出得意的表情。
“哦，那明天我也试试。”陈晓雅浅笑着望向天空，伸出一只手掌去接雨丝。
“雨停了，我们赶紧回家吧。”陈晓雅把自行车牵到马路上，唐小五侧身坐到后座上，左手抓着后座的边沿，右手环着晓雅的小腰，两个人一路轻哼着歌曲，就这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