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星落走进镜子里的世界，睁开眼睛后只觉得轻飘飘的，眼前灰蒙蒙的，突然又像有了光一样。
那种光有点像沉睡之后突然醒来，发现窗外已经有了熹微的晨光一样。
只觉得背后有一股力量推着她，飘飘然地向那光亮处去了，在最明亮的地方，她像穿过了一道窄窄的门，然后眼前的光突然一下变到最亮，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从一片白茫茫中慢慢显出了周围物体的轮廓。
这里……并不是学校的仓库。
这里……是苏烁的房间！
这是又穿回来了吗？
星落转身看了看，背后正是那面铜镜，正映出自己的身影。
“咦……”
“啊类，啊类类？？？”
星落一边不可思议地触摸着铜镜，一边跺着脚。
这时，只觉得身后一阵脚步声。
一个人掀起帘子大步跨了进来。
两人对视时，不由得都傻愣在原地。
眼前是一位翩翩少年，清清爽爽地束着头发，穿一身月白的长衫。
五官清隽，明眸善睐，肃肃如松下风，自有一股清灵之气，小脸蛋小嘴巴，宛如堕入凡尘的精灵。
星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突然惊讶地喊了声：“姐姐……？”
“啊……”
星落惊讶地捂住嘴巴：“苏烁？？”
少年也不由得长大了嘴巴，半天才惊讶地喊出：“……姐姐？”
星落难以掩饰自己的讶异，问道：“你怎么一瞬间就长这么高啦？……我是没有回去吗？我又回来了吗？”
“姐姐在说什么？什么一瞬间？姐姐你已经走了三年了！”
“什么？？三……三年？”
“对呀！我等了姐姐三年，你看，我甚至都把这面镜子都搬进屋子里来了……我就一直等着姐姐，我想着姐姐哪天还会回来的……”
“真……真是三年？”
星落慢慢地环视着这间无比熟悉的屋子，确实是曾经的那件屋子，只是很多细节都有些微的不同：苏烁那床藏青底色的被子褪了好些颜色，摆在床边架子上的洗脸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了一个凹陷，临床摆着的书桌上多了好些书本，还多了好几支粗粗细细的笔，变化最大的还数窗外的荼蘼花，原先还只是她和嘉儿一起种起来的一棵小小的苗，如今已经沿着房檐攀得慢慢都是了，垂下好些绿色的藤蔓，在微风中轻轻巧巧的晃荡着。
“真是三年！今天正好也是七月初七了。”
说到这里，苏烁的鼻头竟有些红红的。
这孩子，三年里真的是每天晚上都对着镜子祈祷，祈祷第二天早上姐姐就能回来。
星落转过来，看着这个“突然间”长大的弟弟，心里万分感慨：“可是……我走进镜子里，真的就是一瞬间，感觉只过了一分钟，我就又出来了……”
苏烁急忙转动了几下眼珠，不让星落看到自己眼里已经有了细碎的泪：“姐姐的一瞬间，就是我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你这孩子！”
星落有些感动，想抱一抱他，这孩子却红着脸往边上躲了一躲，说道：“姐……姐姐，如今烁儿都十岁了……”
果然是长大了，都知道害羞了，明明刚刚还哭着说要娶姐姐来着。
星落噗嗤一声笑了。
苏烁躲到了一边，却又仔细地打量着星落，细嫩的皮肤，可爱的发髻，额前一撮细碎的髦发，和三年前几乎没有差别，只是……
不禁问道：“姐姐说只过了一瞬间……那姐姐仍是走之前那个姐姐吗？仍是十六岁吗？”
经这么一提醒，星落也怀疑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又走到洗脸盆旁边，对着盆子里的水照了照——这张小脸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应该……应该是吧……”
“嗯，我也觉得，姐姐的容貌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是一点……”
“一点什么？”
苏烁调皮地一笑：“只是姐姐的身量矮了不少，以前和姐姐站在一起，只到姐姐的腰，现在，我和姐姐也差不太多了。”
“是吗？”星落急忙走到苏烁面前站直了身子，用手一笔划……可不是吗？
这个头都快到星落的耳朵这儿了！
再过不了两三年，就得和星落一样高了！
星落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苏烁接受得倒是挺快：“以前姐姐比我大九岁，这会儿只比我大六岁了，大六岁，其实也就没有大这么多了。”
星落眼睛一瞪，说道：“怎么会呢？六岁可是很长的一段沟壑呢！再怎么说，我也还是你姐姐，你也还得听我的。”
苏烁笑得贼开心：“听你的，听你的，我都听姐姐的！”
星落轻轻坐到床边，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年，看看他的脸，脸色是白皙红润的，一双眼睛比以前有神采了不少，两道眉毛也没有之前那么塌了。又看看他的手，一双手不再那么肉嘟嘟，指关节开始有点明显了。最后又看看他的脚，穿着一双朴素的云纹鞋，鞋子虽然不新了，但也算不上旧，便问道：“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蒋妈妈和嘉儿可有认真照看你？书可有认真念？和云朗哥哥还在好好学功夫没？”
苏烁也坐到她旁边，不回答，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她，那笑眼比七月的阳光还明媚。
“……你不回答我，看什么看？”
“我都十岁了，姐姐怎么还像我母亲一样，凡事都这么操心我？”
“十岁还不是个小娃娃？你以为十岁就算大人了吗？快给我说说，这几年你到底怎么过的？”
“姐姐你就放心吧，这三年来，姐姐说的话我可是一句都没有忘记了，姐姐让我不准哭，我就再没有哭过了，姐姐让我好好上学学功夫，我一天都没有落下，再大的太阳，再大的风雪我也都出门上学去，知雨赖床偷懒不去的时候，我也都去了。如今，孔孟、《诗经》、《左传》也都读了。云朗哥哥是个好人，自从答应了你，从来没有躲过懒，如今我也会了好几套拳脚了！”
星落不禁笑出了声：“真棒！”
“真棒……是什么？”
“就是夸你呢！夸你听话，有出息的意思。”
苏烁笑了：“姐姐一回来，又说些听不懂的话，之前也经常说什么六六六，我竟听不出来哪里是夸人的话了。”
“你别贫嘴，快说说蒋妈妈和嘉儿怎么样了？我走了三年……那嘉儿也该十四岁了！”
“嘉儿姐姐啊，就跟姐姐说的一样，照顾我又老实又尽心，如今长大了些，样貌也渐渐好了起来了，做事踏实，就是话不多，不像和姐姐一样，什么都能说。至于蒋妈妈……姐姐刚走那会儿还好了两日，后来见姐姐不回来了，嘉儿也治不了她，就经常托懒拿大，使唤着嘉儿做这做那，自己去睡觉。”
“她这样，你也不说她？”
“她是我奶妈，我说几句也就算了，也不好说多。况且也不妨事儿，嘉儿姐姐年轻，多做点也没什么怨言。”
“但也不能事事都让嘉儿去做啊，这老东西，看我去收拾她。”
星落说着，站起来就准备出去，却被苏烁一把拉住了。
“姐姐，你走了三年，怎么一回来就忙着去说蒋妈妈呢？姐姐这一路上，可是渴了，可是饿了？我给姐姐烹茶，给姐姐去厨房拿吃的。”
“姐姐这会儿不渴也不饿，就是……苏烁，这三年，你爹爹……可有来看过你？”
苏烁苦笑：“没有，别说来看我了，就连问都不曾问起过。杨庄主每年去苏府两趟，回来都没有什么消息给我，想必……是当我已经死了吧。”
见星落一阵失落的样子，苏烁反而又安慰道：“姐姐别伤心，你不是教过我了吗？别把爹爹对我的态度当回事，咱们不是有银子和姨娘的玉佩吗？将来饿不着咱们的。”
“那银子……你用了没？”
“没有，我在这茶园住着，哪里有要用银子的地方呢？就是日常需要的吃食，衣裳，杨庄主也都给我供应着，知雨也经常帮衬我不少。”
“知雨……他怎么样了？”
苏烁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又尖又高的声音：“苏烁诶！拿上网和桶走啊！西南角上的河涨水，冲了好些鱼起来！”
根本来不及拦，这人就已经站在了门口。
看到苏烁房间里有个女孩子，他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该进门还是该回避，只得维持着那个吆喝的姿势。
星落走上前去，盯着他的脸细细一看：“你是……知雨？”
没错，这个胖了三圈的男孩正是知雨了。
“你……你是……为什么认识我？”
星落看着他那肉乎乎的脸蛋，只觉得好笑：“怎么？才三年不见，你就把我忘啦？胖头鱼？”
“啊！”
这声亲切的“胖头鱼”彻底让知雨的记忆唤了回来。
“你是……星落姐姐？”
“看来你还没有把我全忘了。”
“真是星落姐姐？”
“怎么，你不希望是我吗？”
“不是不是。”
小胖子开心得直跺脚。
“我是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星落姐姐，我可想你了！”
知雨鞋都来不及脱，冲进门来抱着星落的腰。
“喂喂！”苏烁一把将他推开：“这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老大不小的了，男女授受不亲懂吗，别和我姐姐这么亲热。”
“这不是，这不是星落姐姐我才这样吗，又不是外人……星落姐姐，我可想你了！你才走那会儿，我每天都要问苏烁一次，你到底回来没啊。”
看这小胖子高兴得找不着北，星落忍不住笑道：“三年不见，个头倒是长了不少，但怎么胖这么多啦？一看你爹爹就没饿着你。”
“可是不嘛，可不是嘛，我想吃的爹爹都给我弄，苏烁也跟着我吃了不少。”
“我可没你吃得多。”苏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