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和尚（5）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寺庙里，小和尚抓着庚的衣角，朝他做着手势。

    他的眼神空洞茫然，很努力地去看，才能看到小和尚的存在。

    小和尚大声地呼喊，很多时候，庚都是没有办法去回应。

    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庚虽然七窍受创，但修养过后，还是恢复了不少。一次次的服药，并不是在根治他体内的毒素。

    顾云早就说过，希焰的毒无药可解。他们能做的，只是用希焰的本体，借助以毒攻毒的法子，强行压下身体里的毒素。

    但很快危害也随之出现在了身体上。最明显的就是他的感知正在随着一次次的服药丧失，对于这个结果，庚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自从那次苏醒后，小和尚发现，十四先生就不太爱说话了。

    到后面，十四先生开始听不见自己说话，到十四先生看不见自己。

    再大一些，他也明白了，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不能说话。

    于是平时，小和尚会带着庚走在山林中，用自然的风，溪边的水，粗糙的树干，为庚带来一切可以感知到万物的机会。

    他也会发现每月他都会见到庚吃一种黑漆漆的丸子。每月服用一次，十四先生的身体又会难受很久。

    小和尚不明白，明明吃下去不好，为什么十四先生还要吃呢。

    小孩子长得快，三年的时间。现在的小和尚也已经长到同庚的肩膀差不多高。

    时间没有带走小和尚圆鼓鼓的脸蛋。随着长大，那双圆圆的眼睛里灵动的光彩不减反增。

    黑鹰依旧每月一回，只是现在写信的换成了小和尚。

    对于小和尚来说，写信也是一个难差事。十四先生本就虚弱的手，用不多的力气拉着自己的手，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信的内容。

    小和尚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上去。小和尚晓得的字并不多，很多时候庚写着写着就停下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写，时不时停下，也会误导小和尚对于字的理解。

    所以，一封短短几行的信件也要浪费掉两人一天的时间。

    今日天气正好，小和尚带着庚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上山的石阶一节节，庚将手搭在小和尚的肩膀上。

    “先生再过一个月就是三年了，你说师父会回来吗？”

    回应小和尚的只有风声。他已经习惯了，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一个孩子自己照顾自己，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

    禾姑娘在一年前嫁给了张家的小公子。才过不久便怀孕了，为了胎儿，张家还专门让小公子带着禾姑娘来了山上祈福。

    小公子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也是空空的，视线没有落在实处。像是世界上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似的。

    若是顾云在场，可能会叹息，当初眼中有对爱人万千眷念的男子，如今也变得空洞麻木。

    可是小和尚不知道，禾姑娘虽然还是会上山陪他，却也变成了半月一次。但是人到底还是需要同伴的。

    如果没有庚，小和尚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师父回来。

    晃晃脑袋，小和尚给自己打气笑笑。脸上的肉也随着笑意被带动起来，同自己的十四先生谈起日常的一些小事。

    “明天小黑也要回来了，上次信里说，大英雄被困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大魔头说天下还是需要一位大英雄的，所以他可以重新回去，保卫天下的百姓了。”

    小和尚走的累了，站在前面一节石阶停住。“先生，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庚感受到前面人的停止，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还是停了下来。

    手指轻轻叩了两下，表示怎么回事？

    这样的局面似乎经常出现。小和尚再轻轻叩了两下。

    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见，小和尚还是笑着说：“没事先生，走累了休息一下吧。”

    小和尚安顿庚就着石阶坐下来。按往日庚的脾气，除非是情势所迫，否则自己是不会坐在被无数人踩踏过的石阶上的。

    初春时节，雪花还停留在山峰上，不愿离开。小和尚随手拾起一把雪花，就放在了庚的手上。

    积雪很快就在手中化成水流，大部分随着手掌的纹路缓缓流淌在石阶之上。

    现在爱吃糖果的变成的庚，感觉的衰退，让他只能依靠一些极度的刺激才能稍微感知到事物的存在。

    小和尚按平常给了自己一颗，也给了庚一颗。忽然想起明日的信件，为了不耽误时间，每次都会提前写好，确保能够当日寄出。

    现在的时间不知道还够不够。小和尚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又将庚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也不赶路，一步一步走地很稳。

    倒春寒的冷风吹的厉害，房屋内小和尚早早的就烧好了炉子。

    小和尚坐定书案，凝神提笔，庚也在一旁开始了他的书写。两人忙碌了一整晚，以小和尚端来两碗素面为结尾，安静的吃完，照顾好庚入睡后，小和尚也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从来不做梦的小和尚，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大地白蒙蒙的。他站在天地的中心，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师父，还有一个戴玉佩的白衣男子。

    他还是之前的小和尚，只是眉眼轮廓的痕迹变得更加重些，好像也不是。变得比师父还要高了。男子的面容并不清晰，但是身影看着很是熟悉。

    同时站在他的两边，呼唤着他过去。小和尚自然是没有犹豫，直奔自己师父去了。

    几乎是下决定的开始，梦也随之发生变换。小和尚朝四周望去，原本白蒙蒙的天地，出现了一轮残阳，自东方落下，东海涌出的不再是海水，而是血液。

    大量的血液侵袭整个世界，所有的白都开始被红色所覆盖。以边缘为起点并快速朝着中心蔓延。

    一柄弯刀自右侧飞出，穿过小和尚。变换成五柄，分为五个部位，分别刺入老和尚的四肢，唯独还剩一柄，停在心口处一寸处。

    他在无名力量的带动下，强制被带到白衣男子的身边，奇怪的是男子的脸依旧是不清晰的。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黑影，正在不怀好意的看着小和尚，直击灵魂的战栗促使小和尚朝老和尚的位置看去，企图寻求安慰。

    随着小和尚的动作，一声惨叫袭来，最后的一柄弯刀，在小和尚的注视下插入老和尚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小和尚尖叫着从床上苏醒。全身都被冷汗浸湿，整个人陷入一个惊慌的情绪中，久久未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