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字
曹国公李景隆在盱眙的亲戚,早就已经在自家门前候着了。
远远能看到轿子时,李吉连忙的招呼家人,四下散开。自己则是带着长子,还有那几个会说漂亮话的,走到落轿的地方。
徐允恭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家众人,“李吉,吴王到了。该说的话,就说。不该说的话,就给烂在肚子里。”
“小的知道了,多谢魏国公指点。”
轿子落下时,李吉高声喊道,“草民李吉,恭候吴王千岁。”
平日里,就有不少的官员,打着各种旗号,到李吉家里。来时,这些人也从不空手。
慢慢的,李吉也学会了官场那一套。
朱允熥下了轿子,微微颔首,空做一个起身的动作,“起来吧,你与李景隆,是个什么样的亲戚。”
李吉的腰,弯下去了一半,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草民与原陇西郡王(李贞)为兄弟,草民痴长几岁。因战乱,一直不得相见。原先,岐阳王小时候,还在草民家里,寄养了些日子”
一边听着,朱允熥一边点头,“这么说,你还是岐阳王的叔叔呢。”
“草民不敢。”
实际上,李吉并不敢与曹国公一家攀什么亲戚。
元末时,李贞曾带着李文忠,投奔李吉。却因担心官府的搜捕,李吉没敢长留。在李吉家里一月,李贞就又带着李文忠投奔朱元璋去了。
原本,凭着与李贞这层关系。在建国后,李吉怎么也能当上个伯。
只是,就是因为没敢长留李贞,朱元璋因此不悦。伯爵是不敢想了,能留住个性命,就是极好的了。
而李贞,并不在意这些,一直也是有意无意的帮衬着李吉一家。
这其中的关系,朱允熥也是知道的。不过,对于这些老一辈的交情,朱允熥并不在意。那个时候,自己保住性命尚且不容易,更何况还带着一个钦犯呢。
“咱们进去吧。”朱允熥,犹如是进自己家那样,先进了府里。
府院不大,却很雅致。相比于京城里的那些大宅子,也是不遑多让。光是走廊柱子的漆面上的字,都是用的金粉。
李吉擦着额头的汗,在前头引路,“殿下,您这边请。”
朱允熥跟在李吉身后,似乎对于所看到的一切,都并不是十分在意。进了屋里,反倒是看起墙上的字来。
“这是”
墙上的字很丑,横竖撇捺,都写的歪瓜斜扭。
李吉连忙解释,语气之中,也有如释重负的味道,“这是方年,陇西郡王与曹国公长公主刚成亲时,曹国公长公主在家里泼墨偶得。草民感念皇恩,故而一直收在家里。”
这话说的,就十分牵强。
对此,朱允熥也不在意,冲着这幅字,深深拜了拜。
“皇爷爷若是看到这字,定然是高兴的。说不准,还能赏你些什么。”
李吉连忙摆手,“这本就是要送去给皇爷的,草民岂敢因此讨赏。天下人都晓得,皇爷重情重义。曹国公长公主的遗物,自然也是要留给皇爷的。”
朱允熥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有这份心,也是难得的。孤这吴王府,还有些差事。孤看你儿子,也不老大,若是有意,过来当差吧。”
一连吃了好几天的烧饼,朱允熥有些怀恋香糯可口的米饭。
这一锭子,把你整个家买了都是足够的了。我们是外乡人,虽说离福州不远了,却真是走不动
是外乡人,虽说离福州不远了,却真是走不动了。你随便招呼些,杀些鸡鸭啥的,我们也能将就。”
待朱允熥站远,老汉高高抬起斧子,重重落下,地上的柴火,变成了两半。
去。里面很暗,没有半点光亮。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木托子,上面似乎是有吃的。
木托子里,浅浅的一层米糊糊,上面飘着几片菜叶。仔细闻一闻,还有一股馊味。
门,几步一回头,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吩咐李景隆,“留个信给毛镶,这家子,出了什么事。孤一
那小院里,最值钱的,恐怕要属那头驴了。一家人,不管自己吃的咋样,也要把那头驴给喂饱。
朱标冷笑道,“大明建国十几年,也出了这样的事。”
继续走着,便能稀稀拉拉的看到福州府的官差。
留下满头大汗的李文庆,跪在泥地里,一动不敢动。直到朱允熥再经过时,两人对视一眼。
已经半涝的官道,周围的人都是满身的泥水亦或者是全身湿透。唯独李文庆,除了刚刚跪着
朱标在前面走着,李文庆自然是不敢再让人给他撑伞了。
临死前,田泰抹去福州“福”字,第一笔那个点。至今,城楼上的字,也没能补全。
这是一项政绩,李文庆有些飘飘然。福建一省的商税,逐年增长。
福建承宣布政使李文庆的家,不算气派,共是三进三出。院子正中,摆着一座从湖州送来的
的目的是什么。想着上次朱标巡抚浙江,照着那次,李文庆只得生搬硬套。
朱标把汤和的折子,丢给李文庆,“没了军饷,军中哗变,你该当何罪,”
先前派人说,福州知府周宣,在西门施粥。除了西门,其余各门,都看不见百姓的踪影。您还记
李景隆大怒,执起马鞭,“放肆,狂傲无礼!”
众所周知的是,周宣是一个诤臣。
贼,百姓安定,哪来的这些灾民。”刚到西门,看到成群的百姓,朱允熥还是有些诧异的。
风。这些,可不是灾民。他们,都是家中没有余粮的普通百姓。家里没了口粮,臣是福州的父母
周宣自嘲的笑了笑,“虚名而已,臣俸禄不高,却颇有家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能是散尽家财。”
米粥,给全城的百姓去吃。孤在城外,听闻城中有一位善人,就是你吧。”
朱允熥一时语塞,脸色涨红,“好一个讽谏。”
朱允熥听着,露出的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那孤问你,你为何不写折子,弹劾李文庆。”
朱允熥咬牙默然,即便是先前就已经有了预想,即便是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心里一团火,无处发泄,“他们真的是死不足惜。”
户部官员,欺上瞒下,各朝各代,都有这样
加快脚步,在朱允熥面前站定,“臣参见吴王。”
边有人,“福建上上下下,都烂透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锦衣卫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酒囊饭
么说,你就怎么说。福建的根烂了,你毛镶逃不了干系。想在皇爷爷那儿给自己脱罪,就看你下
点查,孤也能在皇爷爷那儿,给你说几句话。”
“嗯,妙。漉珠磨雪湿霏霏,炼作琼浆起素衣。出匣宁愁方璧碎,忧羹常见白云飞。”胡仁甫
又捡起筷子的胡仁甫,心中一惊,筷子掉在地上,滚落一圈。
这回,胡仁甫终于是慌了,“此话当真?”
换上官服,胡仁甫却心虚起来,“去把书房里那盒子取来。”
得了准许,胡仁甫整理衣帽,径直走到朱允熥面前跪下,“臣福州府通判胡仁甫参见吴王千岁。”
李文庆。李文庆在福建时,与福建各家士绅,逋赋成风。拖欠朝廷税额,长达四年之久。”
胡仁甫大声回答,“臣并非为了讨赏,只是为了福建百姓,为天下公义!”
一个飞鱼服在朱允熥耳边低语几句,朱允熥边听边点头。
“李景隆,你瞧瞧,这个郭木生,是个何方神圣。”
回殿下,信国公给皇爷的折子是,还少十六万两的饷银。臣估摸着,这上上下下,十六万还不够。”
李景隆进城之后,特地换上的官靴,溅的满是泥水。袍子下摆,也尽是如此。
朱允熥冲回院子,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胡仁甫,“孤问你,这院子里的人呢。”
这是朱元璋下旨,毛镶特意挑选,放在朱允熥身边,以供朱允熥随时调遣的锦衣卫。
“都该死!”朱允熥低吼一声,“锦衣卫守过的人,还敢抓。大明朝在你们眼中,究竟是什么。”
嘴里骂一句,毛镶赶紧小跑到朱允熥面前,“臣,参见吴王。”
朱允熥点点头,“半个时辰,孤只给你半个时辰。”
福州今日的风浪,与他们无干,他们也无心知道。换了多少个老爷,他们狱卒的身份,也是不会变的。
知道人在哪。但小的下午当差时,通判胡大人,从这儿带了几个人走,说是要城北,拿一个老头。”
胡彬挣脱几次,也没能挣脱开。
毛镶心里一沉,再想到朱允熥,“押着他们,去福州大营。”
主帐之外,毛镶听得里面赌钱的声音,不禁皱眉。
张德保笑道,“不错,是有这回事。”
“我可告诉你,那是吴王要的人。出了什么差池,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人呢。”在看到毛镶身后,没有这一老一小的踪影时,朱允熥心中一沉。
听了这个,朱允熥几乎没站稳,有些垂头丧气,“福州水师大营主帅是谁。”
朱允熥几乎咬碎牙根,“把他拿了,丢进诏狱里去。孤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浊的雨水,顺天而落。滴在泥泞的福州老街上,飞溅起泥水,落在灰砖青墙之上。
可到了这福州水师大营时,他似乎看到了未来大明朝无仗可打时,这些慵兵残将。
三爷,是淮西武将们,对朱允熥亲昵的称呼。
底生出一阵暖意。他心中知道,始终有一群人,在护着他,护着整个大明朝。
靠近大海,空气都透着咸咸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汗臭味,以及兵器上锈斑的味道。
大哭,“三爷,您念在臣兄,为大明朝流血战死,立下战功的份上,饶了臣吧。”
无辜。依大明律,本该问斩。念其兄大功,可赦不可免。罢其水师参将,不再叙用。”
马,撑撑门面。几匹马,低着头,在槽中吃草。臃肿的身子,这些马,跑都是跑不得的。
这头驴,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即便是有人拿来了草料,它也好似什么也没见着。
“到了这儿,这驴和马一样的胖。身上那一层膘,哪像是天天干活的。”
李景隆紧紧跟着,“殿下,这张德保,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再回头去看,张德保仍然沉浸在死后余生的喜悦之中。
张宣完全没有了困意,掀起轿帘一角,偷偷去看外面的动静。
只是现在似乎是出了事,这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身边。
郭家老爷塞了一大把的银子,“大人您手眼通天,在朝中人脉又广。这户部的动静,您还不是
跳下马车,张宣行一个礼,“毛大人,别来无
眼前的毛镶,穿着一身的官服,领口袖口暗红色的血迹,至今还在。
踢上一脚,张宣顺势躺在地上滚一圈。外衣松开,露出里面的衬子。
张宣牙齿发着颤,“回吴王,这是臣父打陈友谅时,留下的金猬甲。临走时,臣父和老皇爷
面,“三爷,臣这些做武人的,对您和太子。都是忠心的很。您和太子求求情,饶了臣吧。”
这是常升头一次,见到朱标发这么大的脾气。从一早上开始,桌子上那一碗菜汤,还有那块芝麻烧饼,纹丝未动。
常升手里头,还捧着那一碗菜汤。单手捧着,碗里的汤也不曾晃动。
朱标忍着心头的气,转身坐回桌子上,再重新审视毛镶一大早送来的信。
镶清楚,自己做这些,逃不过朱元璋的眼睛。但朱元璋只字未提,毛镶就知道,朱元璋这是默认
昨夜,常升坐在院中喝茶,李景隆摸了过来。
于是接着说下去,“太子爷,臣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臣只觉得,吴王这是心里头放着福建百姓。”
蔡国公张德胜,有功于朝廷。那一身的金猬甲,就是一块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