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涟漪
也不等高翰点头答应了,朱允熥直接是起身,往另一处审讯室去走。
宋忠如同拎一只小鸡子,将高翰单手拎起,冷声嘱咐着,“待会儿,吴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说的好了,说的对了,你的那一家老小,还能有生路。可若是有半句虚假,你们一家子,就一块儿上路吧。”
高翰脸色苍白,连连点头答应着,“宋大人,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处审讯室,透着阵阵的腐臭。
刚进来时,朱允熥也不由的扇了扇鼻前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个布满灰尘的高脚板凳,还有不知放了多久已经长上青苔的茶杯。唯一有使用过痕迹的,就是那一副透着暗红色血迹的刑具。
宋忠先一步小跑着进来,对着板凳猛吹一口气。再撸下袖子,将板凳上的灰尘擦干净。
“殿下,您坐这儿。”
朱允熥笑了笑,也不管干净与否了,“你这地方,是多久没用了。你看看,这哪是人呆的地方。”
宋忠答道,“这审讯室,都是毛大人用的。而他又不会在这儿,亲自审问犯人。”
这间审讯室的隔壁,还有着一处。
那一间,气味更是难闻。刑具堆满在湿草堆上。就连地面,都是黏糊糊的,透着一股恶臭。
“罢了,带人进来吧。”
宋忠朝门外招呼一声,高翰就被抬了进来,眼中充满了恐惧。
朱允熥坐的端正,右手半握着一个惊堂木,“高翰,孤且问你。这鼎轩阁,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孤看那店里的掌柜的、小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在问时,朱允熥基本上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高翰不敢丝毫的耽搁,大声回答着,“殿下,这鼎轩阁就是那汪广洋弄的。外省官员进京时,都要先到鼎轩阁给汪广洋送钱。”
明知与这个大差不离,朱允熥还是心头憋着一股气,回头去问宋忠。
“从十三年时,汪广洋被查,直到今年,已经是八年了。怎么,你们锦衣卫在这八年里,就是一点也没察觉到什么?”
宋忠心里咯噔一下,走到前头,与高翰并排,“殿下,锦衣卫是天子耳目,本就该纵闻天下之事。可一来,太子下令,皇爷杀了太多人,其余无关人等,就先放过。”
“二来”宋忠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咬牙说道。
“锦衣卫上上下下,确实也收了鼎轩阁每年送来的孝敬银子。银子不多,分到锦衣卫每个弟兄,也只是十两。可就是这十两银子,却足够锦衣卫的弟兄们,用上半年多。”
朱允熥一时哑口无言,官员的俸禄低,更别提锦衣卫了。
人人喊打的锦衣卫,在朝廷中本就不受待见。作为天子亲军,又不能走户部,只能是皇帝自己的私库。
可朱元璋自己用膳都是咸菜米粥的,私库里确实也没多少。
“所以,你们锦衣卫,就一直睁一眼闭一只眼了。哪怕,你们知道这是欺君。”
宋忠跪在地上,正色道,“臣等死罪,可也是迫不得已。可锦衣卫从鼎轩阁拿孝敬银子时,也没想过,鼎轩阁内会有这么大的猫腻。否则,臣就是十颗脑袋,也不敢欺瞒皇爷。”
他不知道,可有人知道。
这话里有话,宋忠自己的心里,都起了涟漪。
。只是在应天府时,身上的冬衣,要去的早些,这与在北平不同。其余的,倒都还是差不太多。”
朱高炽低着头,“孙儿顶撞了吴王,说了不该说的话。圣人有训,孙儿不敢有忘。吴王嫡孙,尊卑有别”
朱允熥气的咬牙:这个小胖子,看着憨厚,却是一肚子的坏水。这么一跪,让朱允熥顿时变得被动许多。
兄弟了。跟炽哥儿,明明是头一回见,你就让人家跪下。君臣之间,才行跪拜大礼。你与他,不是君臣,
“好了好了,熥哥儿也不是有意的。孩子之间,多有淘气的,这不打紧。”徐氏也说起了话。
而这一跪,加上常氏这几句话的训斥,似乎一下子就将朱允熥和朱标之间的差距,高下立判。
开口,又看向玉儿,“今儿,坤宁宫的事,不准别的任何人知道。要是传到了前朝,传到了陛下那儿。平
不过,这个朱高炽,也不敢替朱棣买黑。不然,今天这些话,到了朱标那儿,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些人的厉害,朱棣可是很早就领教过了。所以,自始至终,朱棣都不愿意去招惹朝廷里耍嘴皮子的这些人。
而从景仁宫传出来的,不能是朱标。那就只能是宫里别的人,一是太子妃常氏,二就是沉寂很久的吕氏。
朱允熥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不断连声求饶的太监,心里有些软。可再想到自己的母亲。狠一狠心,“拖出去,打!”
朱允熥连忙解释,左右摆手,“孙儿是与他打趣儿呢。孙儿本与他同岁,怎么能让他跪着呢。”
照着例,朱允熥趴在朱元璋面前,为朱元璋捏腰捶腿。天热了些,朱元璋也把裤脚和袖子撸起来。
,咱可从来没想过。你别看咱大明朝,现在幅员辽阔,沃土千里。实际上,想要越过长城那道线,
不知为何,朱允熥反倒是充满了信心。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打到草原腹地,让蒙古鞑子俯首称臣。
“咱想越过长城,打到鞑子的老家去。让他们也尝一尝,百姓被欺负,土地被霸占的滋味。”
朱允熥轻轻的摇头,“皇爷爷,您不老。孙儿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和您一块儿在草原上打猎呢。”
朱允熥笑着安慰道,“皇爷爷,您长命百岁着呢。您现在可还不到花甲,还有几十年呢。”
一只大手,放在朱允熥的后背,朱元璋忽然问道,“你知道,咱对你爹,哪一点不那么满意不。”
躺在这样的夜晚中,也是别样的享受。朱元璋闭上眼睛,安静的享受朱允熥在他的腿上敲动。
急促的脚步声,还不时的有人低声的说话。月光、烛光之外,是不停一闪而过的人影。
几片的人影之后,只安静了片刻,就又是一阵哭嚎声。似乎,整座永安宫,都笼罩其中。
开。月光之中,毛镶缓步走过来,跪在朱元璋面前,“皇爷,事情都办妥了,就等您过去发落了。”
朱允熥猛的抬头,看到的都是在原本在景仁宫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他们低着头,跪在烂泥地里,一动不动。
头,“陛下,这是司礼监的赵公公说出来的。这是闲暇时,奴婢几个在一块儿闲聊,于是多说了几句,奴婢
宫女突然的趴在地上,哆哆嗦嗦,“陛下饶命,奴婢说。赵公公说了,这些话,是从开国公的府上传出来的。”
朱允熥还想再说几句,朱元璋直接抬手打断,“毛镶,你告诉咱。宫里传的这些个句话,到底从哪儿来,是谁说的。”
他在刚刚进城时,就得了朱元璋的旨意,又连忙的出城,把燕王妃和朱高炽再给叫回来。
在这个非常的时期,徐允恭必须是一再谨慎。掌家人徐达病重,指不定还有几天的活头呢。
朱允熥笑一笑,连忙摆摆手,“不碍事,孤知道你们的难处。你说的对,皇爷爷心思,咱们不去打听的好。”
过去,“怎么着,现在送你们先回府吧。你看这天,也暗了下来。宫门、城门,怕是已经都给关上了。
来,跑到徐氏面前,行一个礼,“侄儿见过四婶了。听说,四婶出城又回。如今又要出城,特替母亲来送
“那是啥,好像是东宫的制式。这大晚上的,不能是太子爷要出宫吧。”另一人同样眯起眼睛,注视不移。
轿中,徐氏时不时掀开轿帘,心事重重的看着背后的皇城。从永安宫出来之后起伏的心情,一直没能平息。
眼看着徐允恭走远,朱允熥长出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入了喉咙,还有些刺痛。那边窸窸窣
平,告诉老三(徐增寿),让他别犯浑。他该是谁的人,他心里头清楚。真让皇爷和吴王抓着把柄了,徐
腿还没见地,徐允恭就被朱允熥扶住。不解的抬起头,徐允恭耳边,响起了朱允熥略显稚嫩的声音。
轿渐远,徐允恭嘴巴微启,看着入神。初春的风,还很冷。一阵风,徐允恭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来。
徐氏点一点头,“快些走吧,陛下的旨意,速到北平。到了燕王府,我赏你们些散碎银子。只是路上,不能再耽搁了。”
说着话时,徐氏竟然红了眼眶,“看看太子嫔,还有长孙。自从吴王得了宠,他俩就再也没了动静了。”
朱高炽掰起了手指头,“秦、晋、燕,都是大明朝的倚仗所在。咱们自个儿好好的,朝廷自然找不上咱们。”
看似人畜无害的小胖子,实际上心思最重。他太清楚,朱元璋要把他留在京城的目的是什么了。
朱棣却不是十分乐观,一旦进了高丽(朝鲜),前后都有敌,并不会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来人没走,而是又靠近几步,“殿下,燕王妃是带着旨意来的。随行的,还有燕王妃原先家里的下人们。”
整个身子,就是一种半前倾的姿势,定着不动。过了许久,才又慢慢的恢复正常,“知道了,让她过来吧。”
出帐的朱棣,看到毛镶时,心中一沉。步子几次,都迈不开。直到有人提醒,才往前顾涌几步。
他冲毛镶的脸,猛的啐了一口唾沫,“你放屁!老子对太子和燕王忠心耿耿,狗日的去京城里散布谣言了!”
说完,朱棣摆一摆手,“毛镶,你行公事吧。既然是旨意,孤又是大明燕王,理应照旨而行。你带走吧,孤不拦着。”
而且,家里的顶梁柱,徐达还一直躺在床上。说上几句话,都要流着口水。徐氏感觉,徐家要彻底完了。
把徐氏揽进怀里,朱棣轻声的安慰,“再不济,有母后和大哥呢。有他俩在,指定不能看着魏国公受
在见到徐增寿的时候,姚广孝就似乎已经能够猜出,总有一天,徐增寿会被拿了。
见朱棣欲言又止,姚广孝加了一句,“您现在,是不是觉得,十分的愤怒。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火气。”
自然而成的曲子,似是悦耳,却也杂乱。不同的人用耳朵去听,也总能听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太监无奈的摇摇头,“徐大人,您请回吧。皇爷说了,他今儿谁都能见,就是不见您,不见徐家的人。”
但很快,他的期待,就如同落在地上的雨水一样,化为虚无。徐允恭听到了很清楚的声音,从永安宫里传出来。
旁边,朱元璋搓着手,急不可耐的站起来,“嘿,妹子,这可真香啊。快快快,盛一碗给咱尝尝。”
“没啥事,他老实巴交的,又通晓是非情理,能犯啥事。就他那个性格,就算是有人想挑他的
马皇后于心不忍,执意起身,要让徐允恭回去。刚走到门口时,就听到朱元璋的声音。
朱元璋摇摇头,“妹子,你猜错了,这回可得听咱的了。让他跪着,你不准劝,旁人也不准劝。”
孙性急。从现在起,大孙就开始有意的提防老四了。这日后,等到了他即位,对老四还不更加的忌惮。
后的皇帝坐稳了位置,又得让咱们大明朝的藩王能够一直存续下去。所以啊,这个头,还真得是咱来
徐允恭摇了摇头,两条腿早就僵硬了。膝盖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似乎已经在渗出殷殷的血迹。
朱元璋表现得不置可否,“他家暗地里,和老四勾在一起的时候,咋就不想着自个儿能有今天。”
马皇后扭头去看朱元璋,朱元璋动一动眼睛,“看咱干啥,时辰到了,回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