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这便是灾
即使是打了春,这天地间,也不比严冬时,好上多少。蔫儿了树叶,还有结了霜的谷子。无论从何处来看,都不像是要入了春的样子。
待在宫里,朱允熥也是看不到半点的生气。每时每刻,不在盼着,早点儿开春。
如今朝廷困难,全都在这天地之间。
早点儿打春,早点儿播种。朝廷这时候的困局,也能早点儿挺过去。
不然,这无粮的问题,又得始终困扰在朱元璋的心头。这些日子,朱元璋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的精神,都十分的萎靡。
作为一国之君,朱元璋总得想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方方面面。
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去亲力亲为。可他又忘了,自己已经是年老体衰。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大大的不如从前。
“殿下,皇爷来了。”王八荣小声的提醒。
朱允熥一听,拍拍屁股,赶紧的站起来,“皇爷爷,您咋到这儿来了。差个人到孙儿这儿言语一声,孙儿到你那儿去便是了。您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朱元璋扭动肩膀,“咯吱咯吱”的作响。
“再不动一动,咱这把老骨头,就快散架咯。窝在宫里一整个冬天,和那野兔一个样,打个窝儿,要趴冬呢。”
(趴冬:冬眠)
仔细去想一下,好像确实是如此。
一整个冬天,朱元璋几乎都是窝在永安宫或是坤宁宫。除去初一的早上大朝会时,在奉天殿见了见大臣们。除此之外,朱元璋也没去过别的什么地方。
这儿有一处池子,仔细去看,还能看到水面上的冰碴子。
这个冬天,连水里的鱼,都不愿意怎么动弹了。而岸上的人,更是有些难敌这酷寒的严冬。
“回收拾收拾,明儿跟咱一块儿去河南。总待在京城,你都不晓得外头的百姓,过得有多苦。咱要去看看河南今年的播种如何了,你也跟咱一块儿去吧。”
朱允熥手上动作有些僵住,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抿嘴问道,“那朝廷里咋办。”
朱元璋挑眉说道,“这不还有你爹呢,怕啥。让你爹在朝中,处理国事。正好的,让李善长帮帮他。至于你,跟咱出去见见世面。”
“有句话咋说的来着,读啥书,行啥路”
朱允熥把话接下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话是古人说的,意思就是在书中看到的远不如自己亲眼得见的。”
(原话出自于明·董其昌,《两般秋雨庵随笔》。但最早说的是唐时杜牧,也有注解。)
朱元璋点头,“是这个理,再学就学傻了,有这功夫,不如和咱出去看看。”
一块儿随行的人不少,多半都是去年乙丑新科刚得中的学子们。还有就是朝廷六部,各自分管的侍郎们。随行护驾的,就只是曹国公李景隆与开国公常升。
早些时候,已有侍卫先行一步,早至驿站,沿途吩咐下去。
“开国公,你说皇爷为啥选在这个时候,出巡河南。要是放在以往,皇爷可不会就这么出宫。”
而常升心思,并不在此。
年前,蓝玉带兵出征了。临行前,常升也有相送。这一走,已近两月,一直无信。直到昨儿,才有从北边来的折子。
听说也是折子刚到,朱元璋便要出巡河南。
于是,常升不解的摇头,“我咋知道,难不成皇爷心里头想的啥,曹国公你能猜出来?”
李景隆笑道,“我哪能猜到皇爷的心思,只是听说,此次出巡,皇爷这是有意查一查河南的官。河南官场,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
对于河南这些人,李景隆没有半点的同情。
他的根在凤阳府的盱眙,这个地方,距离河南还有着几千里的路呢。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地方,李景隆自然不会去替它担心。
只不过,他的根不在河南,自然有别人的根在河南。
如此一来,李景隆便有了热闹可看。于他而言,自己的位置稳固的很。朝廷里乱的越是厉害,他的这个位置,就越是稳固。
看热闹不嫌事大,李景隆就是这么个想法。
两人正说着话时,大狗从后头赶上来,行一个抱拳礼,“曹国公,皇爷有口谕给您,让您过去。”
李景隆赶紧的调转马头,到了朱元璋的龙辇旁。恰好朱元璋听到声音,掀起帘子,“皇爷,您吩咐。”
朱元璋看一眼天,再伸出手,“是不是要又要下雨了。”
天上,阴云密布。与两边树林连在一起,颇为的压抑。走了不少的日子,算一算日头,也该到了河南的地界。
打这儿起,路边的田里,就是一片荒芜。
一眼看不到头的杂草,还有混在其中长不高的芦子。若不是刚刚那以一块河南地界的牌子,让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中原产粮大省。
“皇爷,刚刚过了陈州地界。”
朱元璋看着外面的一片萧条,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吩咐下去,走慢些,咱要好好看一看。”
祖孙二人,都扒着轿帘往外去看。
身着单薄的百姓,放下手中的锄头,立于干裂的土地里。眼巴巴的看着刚刚过去,那一辆异常华美的辇车。
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里的县令。
除此之外,布政使换了谁,知府换了谁,皇帝又换了谁,似乎完全与他们无关。无论换了是谁,他们都是要为吃喝而发愁。
“大孙,跟咱下来走走。”
朱元璋叫住车队,下车步行。满眼之中,透着痛苦之色。
他曾也是百姓,也是吃不起饭,年年受灾的百姓。在朱元璋心中,他与这些百姓,感同身受。他太清楚,因为受灾,而吃不饱肚子的滋味。
走到一处田垄,朱元璋使劲用脚踩了踩。
硬邦邦,除了前几年留下的稻杆,几棵野草,就再也没了别的生气。尤其是一指宽的缝隙,更是触目惊心。
“大孙,你记着,这样便是灾。有了灾,百姓便活不下去。若是朝廷也不作为,那就甭怪老百姓造反谋生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