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埋伏近侧

    对庭芳来说，所谓的重生就只有一次，就是她在冰冷的水中听到八音盒响起那一刻。

    虽然她从施逸那里得知自己会一次次经历，直到死亡，或是找到那个杀死女儿的人，可庭芳并不打算把希望完全压在那虚无缥缈的可能上。因为即便是重来多少回，看见结果的也不是现在的她。

    她深知自己这条命是捡来的，是为了找到真相而继续的，所以她一直很用力地活着，一分钟也不敢懈怠。

    庭芳完全按照施逸的吩咐做事，即便有些时候她会疑惑就算是自己记笔记，是否真能记得那么仔细，但施逸说的事情确实每一件都发生了。庭芳也渐渐明白，这世上很多事即便知道时间地点，也未必阻止得了。

    她一步步朝前走，一次次从死亡边缘回来，也一步步离从前那个只想过平凡日子的自己越来越远。她以为自己为了给女儿报仇，不怕苦不怕累，不惜任何代价，其实不是的，很多时候庭芳也会迷惘，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么做有何意义。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一直用尽全力生活的，弦一直绷着就不是人了，而是发条木偶。

    庭芳不止一次想，找到那个人，让那个人偿命，自己又能获得什么。钱她没兴趣，正义……呵，她没那么高尚，能从响亮的口号里获得幸福感。

    无论如何，她的女儿也回不来了，那她这一日日地苟活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从这一次开始，庭芳觉得疲倦了。让庭芳坚持下来的，是和施逸的通信，是未来有个人告诉她，她能坚持下去，他们能赢。她时常觉得自己这条命不重要，但倘若放弃了就对不起施逸那么认真地对待她，也对不起那些坚定的自己。

    所以庭芳反而显得更加积极，更加迫切，以此来压制住自毁心理。其实施逸让她去找当时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时，庭芳本就有很多顾虑，但她习惯照做了。后来她一直在施逸朋友的家里住着，这让她很难受，她意识到施逸应该是想保护她，不让她陷入死局，可她不愿意别人替她冒险。

    然而最终她与施逸的联系还是断在了那一天，她终于知道了杀死女儿的人是谁，施逸让她去罗劼父母家附近探听消息，她答应了。虽然庭芳有一瞬间的担心，怕去验dna的路上会出什么意外，可dna这个东西确实在她的盲区，而且她实在太想知道有关罗劼的事情了。

    庭芳这辈子唯二后悔的事，第一件是当年没有阻止周在出门，第二件就是没有代替施逸去鉴定中心。

    当她知道施逸车祸重伤，异常汹涌的愧疚几乎击溃了她。她当时真的想过要不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可以换回施逸健康的身体，然而庭芳又没有把握。

    就在这个时候，施逸托人给她带来消息，让她好好潜伏起来，以保护自己安全为先。同时要走了她手上的笔记和八音盒。当时庭芳心里很乱，也没有细想，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样一来自己就完全断了和未来那个施逸的联系。

    她想过去找医院的施逸，但她又怕自己的出现会再给施逸带来危险。决定走上报仇这条路的时候庭芳没有纠结，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庭芳没有纠结，一次次放弃安稳的生活继续走向危险的时候庭芳没有纠结，可在那一刻，她不知所措了。活到她这把年纪，她第一次感到无助。

    纵然这一路走来大多数时候她也还是一个人，许许多多选择都是自己做，可有希望和没希望是两码事，在那一刻庭芳知道，之后的路只能她一个人走了。

    虽然她意识到施逸并没打算放弃，但庭芳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不管施逸想要做什么，她只在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她要罗劼死。

    不管有没有证据，不管什么代不代价，她要找到罗劼，亲手杀了他。她要让罗劼尝尝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恐惧，她当年的恐惧，施逸车子失控时的恐惧。

    是了，是施逸的出事，彻底催熟了庭芳内心恨与毁灭的种子。她将自己隐于闹市，不和任何人联络，确实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下手的时机。

    当然，庭芳也有仔细调查罗劼究竟是不是那个人，为此她在罗劼父母那个小区里租了一间房。住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和小区里活动的人混了脸熟，然后庭芳开始重操旧业。

    她买了个便宜的三蹦子，安了透明的橱窗，每天在家里炒几盆菜，就在小区外面的街上卖盒饭。她不为了赚钱，只求个回本，所以价格压得很低，小区里上年纪的人居多，很多懒得做饭，加之认出她是住在小区里的人，每天生意都不错。

    很快，庭芳就等到了罗劼的父亲来她的餐车前买饭，有一就有二，几个月过去，庭芳和罗劼父母就变成了见面会打招呼，能聊几句家常的熟脸。

    之后庭芳开始进行下一步，她停掉自己的手机，安了个座机，自己印了名片，一栋楼一栋楼地爬，在每家每户门上贴一张，告诉小区里所有人可以找她定小炒，只要提前打电话就行，送菜上门。

    为了设这个套，庭芳每天忙得要死。然而这一次，这种虚假的烟火气已经完全不令她留恋了。她心里只有自己的目标，借助送餐，她开始可以进入邻居们的家，踏入家门是一种界限打破，加之庭芳常年做保姆，以及年岁渐长累积的亲和力，她自然而然和大家更加熟悉了。

    这个小区是还迁房，住户大多认识很多年了，她打听到一些罗劼父母的状况，知道他们一直卖酱货，人很老实，但对于罗劼，却没有多少人有印象。大家似乎就只记得罗家有个儿子，沉默寡言的，似乎很多年都没见着了。

    终于，庭芳接到了罗劼母亲的电话，要了两道菜，要送到家里去。她晚饭时间按时送过去，走到门口看到门开了一条缝，她正要敲门，就听到屋里打电话的声音。

    “你们结婚这么久了，从来就没一起回来过！有这样当人儿媳妇的吗！”罗劼妈妈骂人的声音很大，站楼道里也听得清，“儿子结婚，都没和女方父母见过面，这说出去让我和你爸脸往哪儿搁，不知道还以为倒插门呢！”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很明显不是家长想听到的：“行！有本事你们这辈子也别回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看来罗劼真的轻易不会回来，庭芳稍稍有点失望，不过能接近罗劼的父母，已经是她现在能找到的最近的路了。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屋里电话撂了几分钟，才假意敲门。

    那天晚上庭芳主动给罗劼母亲打了通电话，问她对菜的意见。她一步一步与罗劼母亲熟悉起来，后来她去送菜，如果只有罗劼母亲一个人在家，就会留她在家里坐坐。

    当罗劼母亲开始打听她的儿女私事，庭芳知道自己在等的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