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脱笼
薛策身高九尺，剑眉入鬓，相貌堂堂，任谁见过一次就无法忘记。
他虽身着虎贲军盔甲，却显得不太合身，还带着一股酒味，就这么杵在陆小五与许不危面前。
许不危压低声音回道：“二爷，大将军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戌末亥初发动……”
薛策挥手打断他，又问道：“他人在哪里？”
许不危为难道：“二爷，不是小人隐瞒，的确不甚清楚……二爷还是按照计划，先去……”
话说一半感觉不妥，立刻收住声，拱手侍立在一旁等着薛策定计。
薛策无奈，回身对虎贲军抱拳道：“有劳各位兄弟，薛二先告辞。”
伍长连忙还礼，态度极为恭敬。
陆小五没想到传言中浪荡无行的薛二郎，在军中还有这等威望，心中很是震惊。
与虎贲军分开，许不危领着薛策快步往北，薛府后街恰好驶来一辆马车，薛策一跃钻进去，四人在车后面缓步往西行走。
走了一阵薛策重新跳下车来，早换了布衫布巾，脚踩麻屫，与众人打扮无二。
继续往西出了永和里，人潮猛地汹涌起来，就这么裹挟着他们一行混入到洛阳百姓汪洋大海中。
陆小五不知道要去哪，只能跟着他们漫无目的往前挪步。
此时月上柳梢，万灯齐放，街上摩肩接踵，想要行路难上加难。
许不危领头七拐八绕，竟到了平昌门外一处寺院内。
虽然是从东边后门而入，陆小五还是能认出，他们进入的乃是景明寺。
景明寺在铜驼街以东，内城之南，四周各五百步，殿堂千余间。
假山池沼罗列，竹松兰芷满阶，含风团露，流香吐馥。
因为地靠内城宣阳门，又在铜驼街御道之旁，景明寺今夜云集了大梁各州寺庙伽蓝进献的佛像，大小上千尊，准备祭月大典后至阊阖宫前接受梁王陛下散花恩沐。
而佛像有许多来自青州、兖州，皆从水路运进城来，停靠在景明寺北的水码头，再搬运入寺。
此刻许不危带着几人经过的地方，正在忙碌地搬运着大小佛像，各个以红布蒙身，由边军力士抬进寺来。
这些造像正是最后一批运抵洛阳，由邺城进贡的六十六尊木像。
薛策站立一旁静观片刻，突然拉住许不危问道：“今晚五郡主……会不会去阊阖宫？”
许不危一愣，挠头道：“二爷，这个小人如何知晓……按理说，五郡主即将晋封咸阳公主，应该，会去吧！”
薛策脸色一变，怒气冲冲摆手道：“你们的人都到齐了吗？带我去见薛忠。”
“是，二爷随我来！”
许不危头前领路，薛策大步跟上。陆小五与剩下两人也小跑紧随，穿廊过户到了西南角一处罗汉堂内。
景明寺虽有许多僧人忙忙碌碌，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人对许不危提出质询，就好像他是这里的常客，人人见怪不怪一般。
罗汉堂内右侧有张木桌案，案上点着烛火，有一人正在伏案仔细端详着什么。门内还有两人默默侍立，都与他们几人相似打扮。
薛策一进罗汉堂，看到那桌案后的人，立刻笑骂道：“好你个薛忠，几年不见，不认得主人了吗？”
薛忠四十来岁，身材敦实，面皮黑黝黝的，抬头喜道：“二爷？薛忠见过二爷！”
说着就在桌子后单膝弯曲，作势行礼。
薛策骂道：“快别给爷装模作样，滚你个蛋！”
薛忠也就不再往下跪，直起身道：“二爷，大将军有命在身，恕俺没有亲自迎接二爷，等大事办成，回府中再好好赔罪。”
薛策点点头，又笑道：“你从虎牢关临阵‘脱逃’，中领军朱将军没治你的罪？”
薛忠看看陆小五，笑道：“好教二爷知，薛忠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中领军外领军的，俺一概不曾见过。”
薛策听他话里似乎有别的含意，但也知道有外人在场，不便细说，于是换了话题道：“给阊阖宫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可别再出岔子！”
“二爷放心，咱手下的兵各个如龙似虎，这点事办不好，哪有脸给大将军效力？”
薛策“嗯”了一声，环顾殿内一遍，问道：“你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薛忠迟疑片刻，答道：“回二爷，俺一共带了两队兵进城，这里有几十人，剩下的……”
他说着再次看了陆小五一眼，似乎是提醒薛策，这里有外人在场，不便透露过多。
薛策见他不愿明说，烦躁地道：“好了，好了，爷懒得管你们的事。我大哥呢？你见他了吗？”
“嘿嘿……二爷也知道大将军的性子，俺只要按他吩咐做好分内之事，别的哪敢多问。”
“哼！老奸巨滑……爷自己逛逛，你忙着。”
薛策见问不出什么，只得离开罗汉堂，带着许不危继续往景明寺西墙走去。
他左顾右盼，嘴里哼着曲调，一直到了西墙下的知客禅房，站在檐下静听寺外喧闹。
许不危不明所以，又不敢动问，只得傻站着煎熬时光。
“去！搬架梯子来。”
许不危一怔，回身瞪着两名汉子道：“还不快去？”
二人唯唯诺诺，不时果真从寺内寻了一架竹梯子，按照薛策的指点，立在禅房屋檐前。
薛策沿着梯子三两下上至屋顶，眼前灯火繁华瞬间重入双眸。从宣阳门往南直到四夷馆，数里长的御街上人潮汹汹，各色花灯争奇斗艳，宛如春天的百花园。
与铜驼街的灯火通明相比，薛策独自坐在屋脊上，身旁黑漆漆并无光亮。
虽然眼前就是数十万人组成的人间盛会，但只是将他衬托的更加孤寂。
薛策托腮注视长街，脑海中却思绪飞扬，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我那段连兄弟，如今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