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柳林
“喂，现在要去哪？”
宁柔跟在他后面出了裴黄裳的园子，知道脱身无望，却不知段连准备带她去哪，忍不住开口询问。
“等！”
宁柔只得到一个字回答，愤愤道：“等什么鬼？要杀就杀，何必遮遮掩掩！”
段连不理会，继续埋头往前走着。
散碎的阳光从西边照过来，穿过黄绿相间的柳条，一会儿刺得人眼睛紧眯，一会儿又有瞬间的暗淡。
宁柔沧啷拔出宝剑，向着他后背猛刺，段连侧身轻轻让过，左手一抓，便将她手腕握在掌心。
“放开！”
宁柔不知怎得脸上又变得火辣辣，一边怒吼一边抬腿就踢。
段连将她右臂往下一圈，宝剑照着宁柔自己腿上斫去，逼得她赶紧收腿。
还不等她站稳，段连又用力一拉，姑娘整个人扑进了少年怀中，竟有一瞬旖旎缱绻袭上芳心。
宁柔身躯娇小，头脸只能碰到他胸膛，被他大手按住脑袋紧贴在道袍上，反而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力。
其实她右手已经自由，若是回手一剑，说不定就能伤了这个登徒子。也许是不敢，也许是不愿，总之姑娘没有再动作。
段连忽然换副面孔，轻佻言道：“姑娘这么娇美，我怎忍心杀了？将来带回家做个铺床叠被的丫鬟，也算物尽其用！”
宁柔大怒，心中那片温情霎时消散，挣扎着要脱离他怀抱。
段连一手按着头，一手在她臀上“啪”地拍了一记，嘴里只蹦出两个字“别动”。
这一巴掌打得宁柔半边身子酥麻，愕然瞪大双眼仰视着这个无法无天之徒，可惜只看得到下巴上的胡茬。
平岭山天之骄女，连师公“岭南仙祖”都视若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等“苛待”！
宁柔脑海中闪过母亲、师公、师兄弟的面孔，无一不在提醒她，杀了眼前之人。
可惜姑娘耳畔只反复响起那句“带回家做个铺床叠被的丫鬟”，忍不住的去认真考虑他是玩笑话，还是真有此意。
“别动！”段连粗声粗气又喝令一遍，仍是保持着无比暧昧的姿势。
姑娘羞得无地自容，却又偏偏只想服从这个命令。
她将头拱了拱，听到少年胸腔里砰砰的心跳，感觉就像巨钟大鼓一般作响，带她轻飘飘飞入云端。
段连低下头，嘴唇慢慢凑到她耳边。一股热气逗得宁柔心烦意燥，急忙紧闭双眼，还微不可查的把脸往上扬了扬。
“待会儿我一放手，你就不管不顾往回跑……任是有再多人拦阻，你也要跑进园中，求裴先生出手相救！”
嗯？宁柔心中正激烈交战，一边是羞怒与恼恨，一边是新奇与期待，没想到段连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这么几句。
不等她想明白其中意思，段连揽着腰用力将她向来路抛出，口中大喝一声：“走！”
宁柔腾云驾雾飞出十来步，人在空中扭头看时，就见无数映着阳光的小点，正呈一个半圆向段连身前激射而来。
那柄曾经让自己瑟瑟发抖的不异剑，早已出鞘在手。
一人一剑刺破林中光柱，瞬间与她拉开几十步距离，向着前面粗壮的柳树奔袭。
“有刺客！”宁柔这才明白段连说的不管不顾往回跑，跑进园中求裴先生出手相救是何意。
他一定是发现了四周的危机，并且知道大概深陷死地，只有裴先生出手，才能保住二人性命。
看来在这里埋伏的刺客非同凡响，连他有不异剑傍身，都觉得毫无胜算。
可恨自己只顾胡思乱想，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宁柔深恨自己平生自诩天才，真正的生死关头却毫无用处。落地之后紧咬嘴唇发足狂奔，不管裴黄裳救还是不救，自己一定要先去传信。
她也不知自己是怕死，还是真的权衡利弊做出选择，反正没有留下来迎敌，不曾与他并肩而战。
或许本来她也只是个“人质”，找到机会逃跑正是求之不得。
奔出数步，面前突然横空杀来两把长刀，带着落叶枯枝疾风一般斩她腰肢。
宁柔手中剑虚晃两记，借着师门身法堪堪避过。
那两把刀的主人才从地下的枯叶里钻出，如幽冥恶鬼般再次合力斩她双肩。
宁柔回身一剑砍在刀锋，借力窜出两步，又反撩一脚，踢起大团落叶掩护身形，身如游鱼绕着大树疾走而东。
姑娘余光偶尔落处，段连浑身染血，不异剑下杀了五六人，却仿佛有数不清的刺客从天而降，将那个高大粗犷的身影包围起三四重。
宁柔且战且走，幸好靠近裴家园林的方向埋伏薄弱，应该是段连提前发现不对，还没有完全踏入刺客伏击圈中。
饶是如此，宁柔这里也遇到了三拨刺客。除了开头两名持刀大汉，还有一位藏在树上的使剑女子，以及三个用渔网的短襟男子。
刺客鱼龙混杂，显然不是简单的官兵或匪徒。是谁有这般能耐，仓促间安排了许多人手在此？
宁柔飞速判断着方向，一边思考刺客针对的目标，一边猜测洛阳城中有这个本事的人物，渐渐靠近了庄园西门。
再看一眼段连，打斗声紧如雨点传来，却没有人大呼小叫，也看不清那里情形。
不过搏杀未停止，说明他还活着。
宁柔揉身钻进西门竹栅，精神才敢稍微松驰一分。其实追击的刺客早在五十步外已经消失无踪，没有人追来，也没有人拦阻。
她再次越过种满花树的土丘，径直冲向小洲中青色木楼。
跑到离湖边百步，一道白色人影已经从楼中飘至石桥中间，衣袖一挥扬起无形风墙，虽不凌厉却难以突破，就这样阻住了宁柔去路。
宁柔急道：“前辈，柳林中有刺客，他命悬一线，还请前辈出手！”
“裴某让你们自己离开，该干嘛干嘛去！没听懂不成？”
“前辈！”宁柔没想到他忽然如此冷漠，急中生智又道：“这些刺客胆大妄为，竟敢在您的地盘下手，若是不管，恐怕让天下人小瞧了裴黄裳的大名！”
她本以为用激将法能令裴黄裳动容，谁知他仍是淡淡道：“裴某地盘管不到那里，也没有什么大名好教天下人看重，你走吧，以后莫再来！”
“裴前辈……”
宁柔还待再说，裴黄裳又一挥衣袖，风墙推着她疾退数十步，差点撞上园中的巨石。
只见那道白色身影倏然返回楼中，偌大的园子像是美轮美奂的仙宫。身处园内的唯一一人，却再也无法踏足湖边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