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禁苑
禁苑华林园在宫城之北,京兆府西,大夏门内御道东。
园内有大海,又名天渊池。
天渊池内有一台一山,台是九华台,山名蓬莱山。
九华台上有清凉殿,蓬莱山上有仙人馆、钓鱼殿。
此时日头高起,巳时隅中。
仙人馆五层高楼,每层皆不设门窗墙壁,只有大柱支撑,中悬彩色丝绢以为屏风。
馆外石阶之下,两列打扮迥异的出家人分立两旁,东边道士,西边僧人。
道士有凌云台诸供奉,除了玄阳真人,几乎都在此处。
僧人有京中各大寺院主持,总数大概十五六位。
而佛道班中领头的自然是天龙法师那迦和尚与小天师寇谦之。
大法师坐在一座莲花台上,扛着莲花台的自然是四大护法。而寇天师只是手执拂尘随意立在阶前,身旁不知何时停了只仙鹤。
今日天龙大法师下了战书,要与道家斗法,决定大梁国师归属。
女王特命众人来到禁苑海子中蓬莱山上,仙人馆旁设下斗局,请圣僧与道仙各施法力。
女王领着几位国夫人以及诰命女眷在三层之上观斗,而佛道两家众人都在馆下,免得惊扰了贵人。
第二层中安置前来观看的梁国公卿大臣,第一层是护卫的禁军将领、内廷太监等,这些人共同作为见证。
陆七郎留下张虎牙与赵万护卫永宁寺,他带着罗平匆匆赶来,当然也在第二层中。
这里有尚书仆射谢问道,黄门侍郎张玄礼,侍中王彪卿,吏部尚书崔天榜,民部卢黔首,礼部尚书崔周,兵部尚书赵金戈,工部尚书郑输班等等。
皆是各世家如谢、王、张、崔、卢、赵等家主或嫡亲,与各位国夫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及几位闲散公爷,都是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元老耋宿。其中夹着陆家诸子,三郎陆言,十郎陆本,十一郎陆壹,却未见四郎与九郎。
楼下还有千牛将军朱光,骁骑将军朱亨,游击将军宗长骏,当然赵太监也在此。他们都是梁王的亲信。
陆七郎不知道秦国夫人洛姨娘到没到,但越国夫人谢姨娘,吴国夫人赵姨娘,楚国夫人张姨娘肯定都来了。
他方才与小天师简单说了两句,天师倒是淡定从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但他很不愿看到如今佛道水火不容的局面,但又不能直接上楼去劝母亲,毕竟已经来了这么多人,所谓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
大法师与寇天师都没有多余言语,而其他高僧、道士反而言语讥讽,相互间憋了许久的怨气,这会儿都发泄了出来。
道家说太上老君降生于天界,作为这一劫道祖,海外三仙岛、天界十州、三十六洞天诸神仙,皆知我道祖威名。
佛家说我佛出生在天竺国量劫之前,人皆称为世尊。我佛从量劫之前庇护世界,恩泽普及天地,那时可曾有过道门?佛祖释迦牟尼是国王之子,舍弃王位得证佛陀之位,成佛之日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降服所有邪魔外道。太上老君是谁人之子,何处证道?怎能与我佛相比?
道家反驳你们佛陀舍弃父母是为不孝,放弃王位是为不忠。还要唯我独尊就是争强好斗,如此说来,佛门众僧皆是一群强盗罢了。道,在亿万劫数之前就已产生,由此开天辟地,生出天地万物,自然是道门强过佛门。不如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为尊者,和尚改为德士,皆留法顶冠。
两帮人正争得不可开交,女王忽然降下诏命:今日天师从嵩山出关,十二年来想必道法精进,且请显露几手道术,让众臣一观。
寇谦之欣然领命,一下子将气氛推到高潮。
不论是夫人女眷,还是文武大臣,以及阶下众道士都等着大饱眼福,见识见识天师的法力。
只有大法师以下十几名僧人,各个面露鄙夷,仿佛十分不屑道家仙术。
陆七郎也站在二层木栏之后,饶有兴致看着寇天师施为。其余各位公卿大臣分作数拨,小声议论着什么。
忽然他听到木阶脚步声响,回头看时正是太监赵翁,不免赶上前见礼,小声问道:“秦国夫人可来了?”
赵太监摇头道:“还不曾到……小公爷,老奴要上去伺候梁王,先失陪了!”
陆七郎抬手请他自便,暗暗思量片刻又回到木栏边上。
仙人馆外寇天师已经走到佛道两列人众之间,手中掐指捻诀,口里念念有词。
忽然他腿脚微抬,一跨便行出数十步远,稳稳立在天渊池水波之上。
众人反应过来轰然叫好,许多人只听说过洛神凌波,却还是头一次见真有人能在水面行走。
寇天师跨了三四步,已经在池面走出半里远近,忽而又折回来到了岸边。
僧人中有人冷笑道:“雕虫小技……”
还不等他说完下面言语,却见天师将手指往下一指,整个池面忽地从中劈开,水墙立起丈余,中间生出一条向下的大道来。
寇天师缓步行入水底,两道水墙重新合上,再不见波浪涌动,却失去了天师踪迹。
众人或惊或惧,一时皆忘了言语,等了许久才重新议论起来。
陆七郎心中暗道:“小天师一出手就是缩地术、履水术、分水术齐施,果然是仙术大成!”
过了盏茶功夫,天渊池重新竖起两道水墙,寇天师潇洒的身影从水底升起,好端端走到岸上,衣服鞋履竟丝毫不沾水迹。
仙人馆中喝彩声不绝,凌云台众道士更是欢呼鼓噪,仿佛他们每一个都有如此神通。
“就算你能入龙宫如履平地,于国家百姓何益!凭这就想做国师吗?”
馆下有人出声质问,陆七郎俯身看时,认得是永宁寺主持。他寺中佛塔被烧,此时还火光热烈,也难怪出言不逊。
寇天师丝毫不以为意,淡淡笑道:“贫道自然有益于国家百姓之能,就算改天象求甘霖,也不在话下。只是要救高塔之火,恐怕无能为力!”
说着果然再次掐诀念咒,转瞬间朗朗乾坤忽而乌云密布,雷电轰鸣下起雨来。
僧众知道他是讽刺佛门没能耐,佛塔被烧竟然一筹莫展。各个面有怒气,却也无话可说。
且这一阵急雨虽来去匆匆,也把他们淋了个通透,无不狼狈尴尬。
只有天龙法师头顶不曾着雨,此刻四护法站立处,仍是干净地面。众僧想到大法师还未出手,心中又升腾起好大希望。
只是远处燃烧的永宁寺塔还未得扑灭,就像一把巨大火炬矗立天地间,仿佛也在嘲弄佛家众僧。
天龙大法师自有呼风唤雨之能,但他并未出手相救,反而留着这一耻辱摆在洛阳人面前,不知所为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