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机缘
两辆驷马安车停在御道西侧,车前车后有三百虎贲军,二百强弩军随行护卫。
第一辆马车上陈留公陆七郎从车辕上跳下,赶车的正是刘龟年。
他兴冲冲大步跨过御道,径直向这边走来。
此道人正是小天师寇谦,又名寇谦之。
他听到背后喝声,仍是从容不乱,竟没有理会旁人,也没有首先与陈留公见礼。
反而对着那摊主道:“好生自持,自有一番大运等着你……”
那金吾见到陈留公车驾,又听过那一声“寇天师”,只感觉到手的大功不翼而飞,自己的霉运还未走完。
赶紧撑着受伤的身子跪在地上,琢磨着该如何禀报。
陆七郎身后跟着虎贲中郎将张虎牙,强弩中郎将赵万,来到寇天师身前施礼道:“天师,数年未见,还能认出本公吗?我是七郎陆由,皇嘉十二年随梁王上过嵩山……”
寇天师稽首还礼:“贫道见过陈留公!四年匆匆而过,公爷风采直追陆皇爷,境界也已有中品顶阶,可喜可贺!”
“区区六重楼不值一提,天师如今怕是峰顶之顶,楼上之楼,已突破到十一重‘无法界’了吧?”
寇天师淡淡一笑道:“非也非也……七郎,贫道已经大约算出,昨日洛阳遭难。只是不知女王急召我还朝,所为何事?”
“天师过谦了!若您不知,何以恰在今日还都?”陆七郎也报以一笑:“此处简陋,还请随我入宫,先见过母亲……”
“罢了,罢了!见到七郎,贫道也猜知情由,还是直接去兵器府吧,免得女王忧虑。”
陆七郎本是故意试探于他,哪知他真能算出!当下更加恭敬,连忙请他登车,同往内城去兵器府一观。
寇天师回望了摊主一眼,陆七郎眼神过处,突然想起妹妹昨天据说就是在此被掳,沉下脸问道:“怎么回事?为何敢对天师无礼?”
那金吾赶紧伏地禀奏,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陆七郎不耐烦听他废话,摆手令道:“此人是我洛阳百姓,何苦为难他!更何况天师慧眼如炬,若真是贼人一党,岂能在此逗留?你们不必再疑,自去办差就是。”
金吾连声称是,少不得又给天师道歉赔罪,手下将汤饼摊主松开,任凭他软在地面。
寇天师洒然一笑,当先往路西行去,再不理此处喧嚣。
望着陈留公和道长离去,一队金吾也重新向南出发。摊主才自己从地上爬起,身上挨了两棍的地方阵阵作痛。
他虽头一次有机会离贵人这么近,但实在高兴不起来。
此刻只心想:“先是那英武不凡的郎君,今日又遇到寇天师!可惜虽是贵人,却为何都不付钱与我?命苦,命苦啊……”
----
铜驼大街东一里,有座景乐寺。
景乐寺与永宁寺东西相望,又在秦国夫人府旁。南面是国子学,北面是四郎新野公府。
段连悠悠醒转,睁眼先看到达摩禅师的黑脸。此时天光微明,可见身处一间土房之内。
“大师,这是何处?我躺了多久?”
达摩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段施主,此是景乐尼寺,清净的很。施主昏睡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真耽误事啊!”
“段施主,你大好年华,天赋异禀,为何要服用虎狼之药,以致经脉大乱,真灵受损?若不赶紧解毒,命将休矣!”
段连坐起身笑道:“尼寺?想不到大师在女尼处还有这等情面!竟能在尼寺内留宿。”
达摩无奈一叹:“段施主莫取笑。贫僧本想随意找处寺院借宿,奈何洛阳百千佛寺,竟都不愿施以方便。还是这景乐寺一位老尼怜悯,暂容贫僧住在偏院车马厩旁草料房中。”
段连这才感知,身下果然是垫的干草秸秆,刚才竟全没留神。
都怪自己太信任这和尚,何况他又才救了自己,因而心神太过放松。
他暗暗自责几句,起身来到门口。
草料房本非人居之处,只有一道简陋的木板当作门户。幸而现在季节不算太冷,勉强可以容无处过夜之人歇宿。
“大师,你有何打算?”
段连转身看着达摩问道:“是要上朝堂求见女王,还是云游天下传播禅法?”
“阿弥陀佛!贫僧域外番邦之人,又无高明佛法,岂能轻易上得朝堂!”
“哈哈,大师太谦虚了。若是您都没有高明法门,那这满洛阳的和尚,岂不都是骗子?”
达摩正要谦逊几句,却听得外面有女子声音吵闹起来:“湛爱师叔,你哪来那么多慈悲心肠,竟敢容留男儿在寺中过夜?若不是看在主持面上,我今日定要将你赶出寺去……”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清云执事,贫尼一时心软,坏了寺里规矩,是我不对了。这就让他们离开,还请执事宽恕则个!”
“他们?还不止一个番僧?”被称作清云执事的尼姑叫道:“本来听说湛爱师叔收留了一个番僧,还以为是慈悲为怀,偶尔做件善事!竟然还不止一个浊男子?如此,就算你是主持的同门师姐,今天也必须按规矩办了……”
达摩听到这里,推开门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菩提达摩,从天竺渡海而来。是我硬要留宿,与湛爱师太无干。我与段施主现在就走,请执事莫要见怪。”
段连也忍不住出来道:“老尼姑,本公子能在你这草料房委屈一下,已令阖寺蓬荜生辉,难道你还想要钱不成?”
门外站着四个尼姑,一个年纪有七十来岁的老师太衣着朴素,面带惶恐站在左边。
右边是三个年轻女尼,个个身着绮罗,面容白净,还隐隐有香味扑鼻传来。
为首女尼不到三十,长得有六七分颜色,正站在老尼对面训话。
想必这人就是所谓的清云执事了,而老尼姑正是负责车马草料的寮主,好心留达摩在此歇宿。
清云执事碍于外人面子,且看达摩颇有道行,本来打算等他们离开再处理寺务。
谁知这年轻人出言不逊,气得她从脸庞到光头整个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