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诏命
罗平找到主人陈留公时,他刚从永宁寺出来。
罗平详细汇报了乐伎家和裁衣店审讯所得,同时请教陈留公,魏国封号“平王”的宗藩。
陈留公兴致缺缺,没有说什么话,只让他跟在马车后,径直往城东行去。
罗平满头雾水,不知主人为何不发表任何意见。
陈留公陆由端坐车中,手里拿着宫中刚传给他的诏命。
车前车后各有一队虎贲军,是梁王调给他的护卫。原来那些金吾留在了永宁寺,羽林军则另有所用。
虎贲中郎将张虎牙,是万人敌张蚝大将军之子,此刻也亲身随他同去查案。
陆七郎又看了眼诏命:“秘密追查兵器府火雷是否失窃,详查四夷馆爆炸事。余事暂不需问!”
余事暂不需问,也就是说,梁王令他不要追查十三妹被绑一案,也不用他过问陆芷郡主下落。
虽然他很不甘心,但还是不敢不从。
梁王女帝只有他和陆芷两个亲生骨肉,按理说不可能不关心妹妹安危,到底是为何不让我去追查呢?
“平王”,十三妹留下的字迹,大概指的是魏国广平王拓跋连。
难道绑匪是拓跋连部属?或者与拓跋连关系密切?他们名字都叫一个“连”字,兴许还真有什么关联。
只是母亲不让我管,我也没有理由继续去调查啊。
想必一定有别的人负责寻找十三妹,母亲向来宠爱那丫头,绝不会真的不管!
饶是他聪明机警,也一时不会想到,段连就是拓跋连。那个上午碰到的魏国落魄学子,竟然就是广平王本尊。
加上如今广平王已经被“炸死”在四夷馆,他更不会把一个“死人”当作绑匪。
心里只是想着,一会儿再去趟四夷馆,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证明广平王不止是火雷案受害者,还跟十三被绑案有关。
但现在最大的事情,还是亲自去兵器府看看。那些火雷、火器到底有没有大批被盗,天师和姑姑的人,有没有恪尽职守!
陆由一边想,车子一边往城东行驶。
他还是决定派罗平悄悄去盯着,京兆府和巡城司搜捕魏贼进展的如何了。
兵器府在东阳门内御道之北,挨着司农寺、太仓。周围被勾盾署、典农署、籍田署、导官署等一座座内库官署包夹着。
这里本来是前朝武库所在,后来改为生产军器和存放火器的地方。
从武库这种级别直接升到府一级,高于其他署、监,足可见朝廷的重视。
军器府有两名监事,分别是孙安和景泰。孙安是小天师的弟子,而景泰是姑姑的亲信。
虽然姑姑远在郁州仙岛,小天师也在嵩山闭关十余年。但朝中没人敢不敬这二位,包括他陆七郎在内。
知府事一职由秦国夫人亲自兼任,也就是说兵器府名义上归秦国夫人洛姨娘管辖。
陆由此来,没有请示秦国夫人,直接持梁王诏命请入。谁知,却被当值的孙安给挡在了门外。
张虎牙年轻气盛,哪里受过这等憋屈,在马上一抱拳道:“公爷,我等奉诏而来,孙监却不许进。末将愿攻开大门……”
陆由淡淡一摆手,命他稍安勿躁。自己从车上走下,张虎牙也连忙下马。
虎贲中郎将年方二十一岁,面皮白皙,半寸短髯如虎须。方脸宽额,直鼻阔口,身高八尺六寸,一望可知是个猛将坯子。
此时兵器府右监孙安施施然从里边走来,张虎牙虎须倒竖,银枪沧啷一声顿在地上。护卫陈留公站到孙安面前。
孙安其人三十岁上下,三绺美髯,身长七尺八寸,比陆由还高一截。
面对着梁王爱子,陈留公陆七郎,孙安不卑不亢,只是坚称秦国夫人有令,没她的手敕任何外人不得入内。
陆由暗暗腹诽,在洛姨娘眼中,自己也成了外人。
但他也不能以势压人,甚至不能对孙安动怒。
因为此人不止是小天师的弟子,梁国著名的神童,二十年前就受寇天师亲口盛赞,说他有无上慧根。
传说孙安二十八岁就已经达到九重楼天真境,如今说不定已是天下最年轻的十重御灵修武士,比其师父小天师踏上十重楼无相境还要早。
但传说只是传说,没人见过他显露手段,也就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已经是十重楼无相境。
陆由收起思绪淡淡一笑,温声道:“有孙师兄在此,自然不虞贼人窃取火雷,但梁王殿下有诏,本公不得不奉命而来。还望孙师兄知会洛姨娘一声,让本公进去大略看看,就当走个过场如何?”
孙安不苟言笑,拱手答道:“陈留公,非是孙安刁难。实在是秦国夫人有严令,在下守卫兵器府责任重大,不敢违抗。还请陈留公自去秦国夫人府求来手敕,再进去不迟。”
“你……怎么这般迂腐!”陆由一甩袖子登车,他连洛姨娘这个称呼都搬出来了,孙安还是毫不留情面。
他哪有功夫再跑一趟秦国夫人府,还要赶去四夷馆查探爆炸现场呢!
孙安瞥了一眼比他还高出半头的张虎牙,对方脖子一寒,立马提枪上马,跟着陈留公静静离开。
看来这个初生牛犊,见到真正的大虫,还是知道怕的。
孙安见他车驾离去,仍是不急不恼的模样,转身回了兵器府内。又命人将大门关好,再不许轻易打开。
陆七郎靠着车厢思索,虽然还没来得及用午膳,但他却丝毫不觉得饥饿。
走了不一时,车马忽然缓缓停下,那些虎贲军盔甲的铿锵声也一齐收起。
“公爷,新野公在前方等候,好像是找您的。”张虎牙在马车轿厢旁低声禀报。
四哥?他等我干嘛?
虽然很是不解,陆七郎还是立刻从车里下来,领着白面银枪张虎牙迎了过去。
新野公陆同,排行老四,是秦国夫人第二子。虽然他是老四,陆由老七,但其实两人仅相差一岁。
“七郎,今日辛苦,还未用膳吧?”
四郎陆同此刻坐在一辆轺车上,看到陆由就潇洒地跳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俏婢。
轺车
轺车只有棚盖,没有轿厢,车子轻便,只用一马拉乘。倒颇有些名士风采。
这里位置处于宫城南面的东西御道,陆七郎本来从兵器府出来,是要先往西至铜驼街,再南下四夷馆。
谁知在义井里东北角遇到了四哥新野公。
新野公住在往南一里国子学那边,如今巴巴跑来道上拦他,难道是奉了洛姨娘之命,有所交待?
“四哥,你怎么如此雅兴,来此桑树下吊古吟秋不成?”
陆由紧走几步笑着施礼,抬眼看了看义井里北墙外的几株大桑树,枝条依然繁茂。
“哈哈,七郎笑话我?谁人不知我不学无术,哪里会吟诗作赋了?”陆同佯装嗔怪责备一句,命侍女奉上一个漆金木盒,又道:
“知道你追查贼犯辛苦,到如今还未进食,给你带几个月饼来……这可是我亲自调制的馅儿,一定尝尝!”
陆由心内一暖,赶紧道谢接过。
他与四哥感情颇为亲近,因为洛姨娘在诸夫人中和母亲关系最好。
如今二哥镇守在长安,洛姨娘余下的两个儿子,老十二在身边,老四自己开府居住,与陆由、陆芷来往最多的就是眼前的四哥了。
“十三娘有下落了吗?”陆同悄声问道。
陆由摇摇头,把木盒交给张虎牙,拱手道:“四哥,我有诏命在身,等办完差再登门和你玩灯,得赶紧走了!”
陆同拍拍他肩膀,笑道:“不要急,慢慢来!你比我聪明得多,一定能办好差。”
陆由别过新野公,又登车往西行驶。
经过轺车,四哥还在原地笑望着他。
前方义井里北门口有一古井,石头井栏,铁水桶,路过之人多在此饮水小憩。故称义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