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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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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陆芷

    “报……殿下,丙字号崦嵫馆发生爆炸,房舍尽毁,伤亡不明。乙字号燕然馆亦受波及,魏国广平王下落不明……是火雷!”

    “嘶!”站在大厅‘有朋乃乐’四字大匾下的少年眉头紧蹙,双手在袖中捏得咯嘣咯嘣。

    “不惜一切代价搜寻沮渠世兄和广平王,生要见人,死要……快去!”

    这崦嵫馆住着北凉王子沮渠牧犍,前面燕然馆住着北魏广平王拓跋连,两人半天不来,就像等着爆炸一般。

    少年又对左右下令:“速报巡城司,派五里之内潜火兵皆来灭火!”

    “速报医药局,派洛水桥南医士至此拯救伤患!”

    “赵校尉,速调金吾控制四夷馆内外,通报羽林、虎贲各禁卫,来此保护贵宾周全!”

    “十三娘,速速回宫,禀告梁王殿下!兵器府有火雷泄至城中,急须追查……”

    “七哥,你也走吧,此处危险!”那曾经帮过段连的郡主拉着他衣袖劝告,声调已带哭腔。

    少年一摆手,上前几步对三国使臣躬身行礼道:“各位贵使,请勿惊慌!屑小为乱,本不足虑。刻后大军来此,本公亲自向梁王殿下请旨,护送贵使入皇城永宁寺暂歇……”

    少年一身绛色深衣,头发束起,以一根山玄玉簪子别在头顶。因为未行冠礼,故不能着冠。

    看他只十五六岁年纪,身高却有七尺六七,凤目隆准,面如白玉。虽经猝然之变,片刻间已然镇定心神,温文尔雅地望着三国使臣。

    “少废话!本太子现在就走,要是再有这等火雷爆炸,岂是耍子!”胡夏太子赫连璝首先发难,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就要逃离四夷馆。

    “太子殿下,还请稍安勿躁!等大军来后,再一起走不迟……”少年耐着性子劝道。

    赫连璝瞪大铜铃般眼睛吼道:“你知道何时又有爆炸?稍安个屁,命可只有一条。”说话间络腮胡子抖动,好像斗鸡时张成一圈的颈上羽毛。

    少年看了看北燕冯永和南朝萧士卿兄弟,见他们虽然也面有惶惶之色,好歹没有如赫连璝一般无礼。

    “赫连太子,既然到了洛阳,就要按本公的安排来!要是你在街上出了事,本公没法对夏王交待!”

    “陈留公,你还想扣押本太子不成?”

    这时,那头戴三梁进贤冠的萧士卿终于开口道:“哈哈,二位太子,陈留公,依小王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处刚刚引爆了火雷,想必贼子必不能再有其它,否则大可一时爆之,何必等众人逃避!如果自乱阵脚,恐怕就真着了贼子的算计……”

    “糟了!”被称作陈留公的少年暗道不好,十三妹已经依命去宫中禀报,说不好真如萧士卿所言,贼子乃是希望他们自乱阵脚。

    但此刻他绝对不可抛下使臣不管,只能暗暗招呼身后持刀护卫,派一人追上去以防万一。

    这个南朝宗王说的没错,兵器府向来由天师亲信弟子和姑姑的人共同掌管,内中不乏上品高手,且超然出世淡泊富贵,断不会允许大批火雷泄露。

    想必是从边关疏忽流出,不知是失窃还是内贼。

    萧士卿今年二十二岁,正是风华秀润的年纪。

    他一手牵着幼弟的手,一手在腰间玉带上轻轻拍打,不知是不是在酝酿,今日之事能否写进新书之中。

    陈留公本是主人,年纪虽小了他们几岁,好歹也是上国王子。因而面上保持着云淡风轻,等待各处人马来此善后。

    赫连璝躁动不安,但又外强中干,不敢真个闯出去。北燕太子冯永则是一言不发,摆出副谦卑模样。

    ----

    铜驼街上,段连牵着马往北走到四通市,坐在大槐树下一处羊肉汤饼摊前,问询摊主汤饼几钱,羊肉如何。

    虽然刚刚南面惊天动地,但在短暂的沉寂之后,集市上又热闹起来。

    洛阳百姓承平日久,根本不以为那是什么大难,只可当闲来一桩谈资。

    耳听得南边驶来一辆马车,有金吾大声呵斥百姓回避。

    摊主正在锅边煮面条,所谓的汤饼,就是指沸汤煮面条。那时把所有用面做的食物,都称为饼,不管长的方的,还是圆的扁的。

    听到动静,忍不住张目望去:“咦,这是弄啥嘞?刚刚那边惊雷一样响!吓得俺差点掉锅里。驷马安车才去不一会儿,这就回宫了?”

    段连不经意看了一眼,笑道:“这车里的小娘子倒是俊俏,娶来做媳妇肯定不赖!”

    “咦!客官说的甚么话?那可是郡主,梁王女帝的掌上明珠,能嫁给咱这些凡夫俗子?”

    段连用力一甩额前头发,歪着头玩味道:“不中?”

    “不中,肯定不能中!”

    “哈哈!”

    驷马安车正好驶到背后,段连左手一抓桌面,呼地将那四脚木桌举过头顶,用力砸向四匹骏马头顶。

    右手从腰间一摸,唰地弹出三尺长雪刃。那兵刃薄如柳叶,软如皮带,偏生在他手里恁般听话。

    一剑削断扫到脑后的鞭稍,仍是不回头又将软剑收入腰间。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质问他掀桌子是何故,就见面前魁梧少年纵身掠出,倒撞在安车厢壁之上。

    喀拉拉车厢撕裂,车中郡主惊呼一声,哇哇大哭起来。

    刚才火雷的惊吓已然达到临界,现在又突遭袭击,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丫头如何不怕。

    段连左手揽住郡主腰肢,还不忘在她耳边玩笑一句:“莫怕,带你去耍好玩的……”

    两腿在马车轮上猛蹬,腰腹一用力,带着郡主的身子斜飞上半空,正躲过金吾护卫砸来的铜棍。

    “老白!”段连在空中吆喝一声,落地时又用脚尖在两根铜棍尖上一点,两道人影轻松飘落一丈开外,正巧骑在瘦马背上。

    那马嘶鸣一声,撞开四通市嘈杂的人群,径直沿铜驼街往北奔驰。

    别看马瘦毛长,似乎不堪重负,跑起来却四蹄如飞,可踏燕逐尘。

    铜驼街虽宽有十五丈,但中间一条御道分割,百姓官绅只能走两旁,左进右出,互不侵扰。

    此处早间有树荫,商贩多靠东摆摊,是以大街虽宽,东边道路仍显得拥挤。一时只见鲤鱼与鲂鱼齐飞,虾蟹与龟鳖共舞。

    市集上摆摊的鱼贩,刚从船上搬来竹篓的船家,各色来此买鱼的主顾,无不惊呼躲避,将个嘈杂的闹市变得更加红火。

    一马二人转瞬消失于集市尽头,金吾大声呼喝撵上。陈留公派来的亲卫正好赶到,急急纵马直追,但他出身军府的坐骑竟还赶不上那匹老瘦羸马。

    郡主所乘驷马安车虽受了桌子袭击,车夫却也不是等闲。他一抖缰绳,口中吆喝连连,十六只碗口大的马蹄踢踏启动,也随后追了出去。

    羊肉汤饼老板如梦方醒,机械地走向那散架的四脚木桌,似乎想把自己的家什捡回来。

    走了两步,嘴里竟忽而蹦出一句:“咦!小伙子中……”

    瘦马跑过永桥,折而往东,经明堂、过太学,一路奔驰不停。

    亲卫与驷马安车一前一后紧追不舍,金吾卫士却早落的不知踪影。

    瘦马在延贤里一拐,追击者视线中第一次失去了郡主身影。

    再追上时,已经到了东北两个里坊之外。此处接近洛水南岸,河堤上都是绿柳垂荫。

    那马悠然信步,马背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粗布褡裢挂在马脖子上。

    段连此刻抓着郡主削肩,正从一只乌篷船的竹帘缝隙往外张望。

    水上往来船只甚多,打鱼的、贩货的、进城采买的,不一而足。

    船中郡主瑟瑟发抖,不敢言更不敢动。

    这个比几位哥哥都高都壮的魏国贼人,一出手就知身怀绝技。自己后悔没有好好跟着母亲习武,又怎是他敌手!

    段连见安车停在河边,车夫在马背褡裢中翻找,亲卫焦急地审视来往船只。

    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从今天起,老子段连之名,将止洛阳小儿夜啼!”

    “段连,你究竟是何人?可知劫持郡主,乃是不赦之罪!”郡主终于壮起胆子,小声威胁道。

    段连回过头盯了她两眼,大咧咧箕踞躺在船舱中,半闭着眼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排行第几?”

    郡主见他浑然不以威胁为意,生怕惹他不快,就要了自己性命。

    只得忍着屈辱与怒气答道:“十三郡主,陆芷。”

    “跟你一起去四夷馆那个老七,叫什么名字?”

    郡主陆芷皱眉道:“陈留公,陆由。”

    “陆由,七郎,路由器……”

    “广平王!”

    “嗯?”段连目中精光一闪,看陆芷此刻竟再没有半点惧意,反而很是“自信”,源自于亲手掌控局势的一种自信。

    “哼……你很聪明!但就算你知道我是谁,又有何用?”

    陆芷笑容更盛,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却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起段连。这让眼前魁梧少年很不舒服。

    “拓跋连,你阴谋行刺北凉王子,盗取兵器府火雷,如今又绑架本郡主,难道不怕我梁王殿下震怒,发天兵灭了你北魏不成?”

    “哈哈……拓跋连已经跟那个沮渠牧犍一起炸死了!我现在姓段,而且北魏灭不灭跟我有毛关系?”

    陆芷心头咯噔一声,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再次委顿下来,软软靠在乌篷船的舱壁上。

    只有哗哗的水声,和船夫摇橹的声音,再听不到二人对话。

    小船沿着洛水逆流而上,经人工河沟进入堰洛渠,从宽阔的护城河面穿过宣阳门外大桥,来到城西一处高大的院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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