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很忙吗
宿醉之后头果真痛了起来。安盈若眼睛还没睁，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要唤李傅母，睁眼看见映入眼帘的是缀流苏的朱红罗帐，非她熟悉的青纱帐幔，才反应过来她此刻身在益州，而非春晖馆。
又缓了缓神，安盈若才从床上坐起，一边掀开罗帐，一边找鞋子，口中唤着阿园。
“你在吗，我口渴，想喝水。”
话落，她听见屏风对面有响动，便知阿园在房中。
一只绣鞋藏了一半在床底下，安盈若弯腰用脚勾出来，将其趿在脚上，然后直起腰等阿园过来。不期然却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长靴和与靴子同色的衣摆。
她起身起到一半顿住，僵了片刻，才继续动作。
视线由下往上，玄色长袍、金扣鞓带、用金线绣在翻领上的兽纹、深红色的内衬，最后是一张让她怀疑她在做梦的脸。
安盈若就这样呆住了。
“不是要喝水吗？”郑君燕又将手中的温水往前递了递。
活的。
她不是在做梦。
一瞬间各种思绪一齐涌来，安盈若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见她还是呆呆的，郑君燕将茶盏递到她唇畔：“喝吧。”
“十……十七叔，你怎么会在这儿？”安盈若咽了口涎液，伸手接了盏，一骨碌从床沿站起来。
“吱呀”一声，是阿园送热水来了。
“小娘子你醒了，快来洗漱吧。”她捧着热水，径直去了净房，显然早就知道郑君燕在这里。
“先去洗漱吧。”郑君燕道，“待会儿再说。”
“哦。”安盈若捧着茶盏去了净房。
洗漱结束之后，她坐在梳妆台前，阿园上前替她梳头。
见她要如往常一般绾男子发髻，安盈若止住，道：“梳半翻髻吧。”
阿园并不像李傅母会梳花样繁多的发髻，但是简单的半翻髻还是能梳成的。她按照安盈若的要求，给她梳了头发，先将那枚必不可少的碧玉簪簪入发髻。
又打开许久未曾动过的妆匣，让安盈若自己挑选发饰。
安盈若挑了一组与碧玉簪颜色相似的玉饰。
换上一身淡青衣裙，通身浅碧间以珍珠白，清新淡雅之气扑面而来。
一番收拾，她激荡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残留下来的，是未知的紧张和难以隐藏的惊喜。
绕过屏风，看到了坐在外间的郑君燕。
“十七叔，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安盈若在他对面落座。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春晖馆的书房，他们坐在方几两侧，他看着她读书，或与她一起谈论时事。
“昨日傍晚。”郑君燕问道，“难受吗？”
安盈若立即明白他问的是她醉酒的事。
一时心虚，没敢直视他：“不难受，昨日也没……饮很多。”
她努力回忆昨天醉酒后发生的事情，颓丧地发现，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贪杯误事，果真误事啊！
“前线不忙吗？”安盈若化被动为主动，问道，“十七叔怎么有时间来益州？”
“暂时没有要紧的事。”郑君燕也不拆穿她，道，“你离开汴州已经一年了，除了衙卫定期传回去的消息，我一封信也没有收到，所以过来看看。”
“阿茶很忙吗？”
安盈若更加不敢看他了：“还……好。”
安盈若极怕他追问为何不忙也没有写信。
然而郑君燕却点到即止，并没接着问下去。
他的体贴让安盈若如释重负。
“十七叔此次过来要待多久？”她问道。
“归期不定。”郑君燕道，“阿茶呢？准备什么时候回汴州？”
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也不确定。”她含混道，“什么时候忙完这里的事情，再回去吧。”
“说说你来到这里之后都做了哪些事。”
说起这些，安盈若便有滔滔不绝之势了。
她将自己如何与段娘子等益州富商结交，如何让各个商铺的掌柜主动填平了去年的账，如何将陈芙蓉扶上大掌柜的位置等事向郑君燕娓娓道来。
中途阿园带着人送来早膳，二人一同用过之后，安盈若继续说。
两人便如此，一坐便是一上午。
“阿茶很厉害。”静静地听她说完，郑君燕夸赞道，“你所做之事，超出了我的预想。”
“我要赚很多钱。”安盈若道，“虽然这些年宣武六州风调雨顺，赋税交的很足，但是养兵马最是费钱，自然是多多益善。”
“待我将益州这里的网布好，便转战商业更为繁荣的扬州。只要与这二州建立紧密的商业联系，宣武六州的钱脉便打通了，届时也能为军费分担一部分压力。”
“哦对了，十七叔，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安盈若忽然想起与安凌相认时出现的念头，“来到益州之后我发现，青楼与赌坊两种营生，不仅暴利，而且还有一个旁的行业所不能及的长处。那便是这两种地方是各类消息的聚散点，收集情报最为方便。”
“十七叔曾命人打听过大嫂与小狸儿的下落，那些人没有用心且先不提，那件事凸显出来的弊端便是我们在益州没有足够的情报来源。虽说此处远不如长安重要，但若能建立起像长安那样的情报网络，自然更好。”
所以这段日子她正在计划进军青楼与赌坊两个行业，还没想好是自己开，还是找已经存在多年的老字号直接买下来。
郑君燕看着掉进钱眼儿里的小女郎，眼中笑意即将满溢出来。
“十七叔，你说我是找合适的直接买下来，还是买块地方然后自己招人？”她问道，“前者用时少，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但若论放心，却比不过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人。”
“我不擅经营，阿茶觉得哪个好，便去做。”郑君燕道，“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便怎么花。”
“那暗桩呢？”
“让李正协助你来做，长安的暗桩也属衙卫。”
“可是李副将不是要随你去战场吗？”安盈若道，“你们并不能在此停留很长时间吧。”
“你需要什么人，让他派给你，由你来安排。若有不明白之处，可以来问我。我相信阿茶能做的很好。”
二人一直聊到阿园将午膳送进来。吃过午膳，一上午不曾动过的两人来到院内散步。
此时安盈若才想起询问安凌的事情，得知他与林木一样进了郑立手下的冠军骑。
“我记得当初林木是通过考核才进的冠军骑，小狸儿直接进去会不会不太好？”安盈若有些担忧他这个带着特权进去的人会受到其他人的排挤。
“本领不够，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受排挤。本领若够，直接做统帅亦能领好三军。”郑君燕劝她安心，“安凌是你长兄之子，不要小瞧他。”
听他如此说，安盈若才放下心来。
下午的时间她用来请教暗桩的排布与消息的传递，不知不觉一整天便过去了。
晚间洒下一场春雨，润泽了人微燥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