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弑神(下)
任浔说完,便从游艇一跃而下,准备弑神!
从游艇上跳下来的任浔并没有沉入海底,他在汹涌的海面上稳稳站立,而后随着波浪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前方的风暴中。
睚眦将游艇驶离危险区域,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待着,等待着任浔的凯旋。
在任浔进入雷暴中不久,台风“山竹”便停下了脚步,世界各地的气象站都监测到了这个异常,但没有人知道原因。
睚眦发现前方雷暴闪电的频率正在加快,而且里面的水龙卷也都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煌煌天威,区区半仙怎能与之相抗?或许就不该告诉任浔飞廉的行踪。”
睚眦已经后悔了,但是太晚了。
在雷暴的中心,任浔正与一只鸟头鹿身的巨兽对峙,祂头上的双角正泛着雷光。身上花纹似豹,复杂而精致。蛇尾被坚硬的鳞片包裹,显示出仙神的威严。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说到底,不过是个后卫侍从,在前驱车的马夫都不如,还胆敢妄言自己是仙神!你今日若是将这台风撤去,我还可以放你一马,否则你将是死在我手里的第一位仙!”
任浔当然是诈祂的,不论飞廉怎么做,他都不会放过祂。
“吾乃上古龙雀,不过是承了风伯的名号。至于这场风暴,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
飞廉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反而友好且有耐心地向任浔解释着,就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你上回见我不是挺神气的吗?怎么这次被我指着鼻子骂都不生气呢?”
“因为你已经踏出成仙的第一步,现在的你已经不算是凡人了,已经有了与吾平起平坐的资格了。”
这风神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起了任浔的逆鳞,他最厌恶半仙这个身份了。
“但我需要你的一滴血才能更进一步,你能帮我这个忙吗?待我成仙那天必有厚报!”
“哦?还有这种成仙法?不过可惜,吾是世间一切风的总和,风是吾,吾也是风,并无血脉流淌。”
“哼,不试试怎么知道……”
任浔举起右手猩红的刻刀,乖戾阴冷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的不可一世的仙神,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雷暴外,
睚眦的游艇在汹涌连绵的巨浪下摇摇欲坠,风更猛烈了,大雨倾盆而来,月光被层层的乌云笼罩,电闪雷鸣之下仿佛是一幅末日景象。
这还只是风暴外围,睚眦可以想象此时的任浔面临着怎样的压力。在自然的伟力下,凡人之躯妄想抵抗如同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自然是仙神,仙神也是自然,任浔,自然本身是没有生死的,你赢不了。”
睚眦从来都知道仙神的真面目,杀死风神?别开玩笑了!有风的地方就有风神,祂可没有生死的概念。仅凭一把诡异的刻刀,任浔不过是徒劳罢了。
眼前的雷暴更加恐怖了,像是要将天空吞噬,雷电也变成了诡异的红色,不断劈着雷暴中的某处。雷暴中的大雨变成了一颗颗尖锐锋利的冰雹,誓要将挑衅神威之人扎成筛子。
“任浔!回来!你赢不了的!”
茫茫的大海将睚眦的呐喊掩埋,狂风暴雨击打着她的脸庞,是后悔,是惋惜,更是伤心……
数万年的时光让她错估了仙神真正的力量,被封印太久让她逐渐习惯凡人的思维方式,仙神是不可知的存在,半仙任浔根本不能伤祂分毫!
雷暴中心,任浔的身体被一次次地分解重组,再分解在重组,但是他紧紧攥着红色手环左手和与刻刀融为一体的右手却安然无恙。
风声,耳边的风声让任浔几近失聪。随着风而去的最开始是头发,然后是皮肤、血肉,紧接着是内脏、最后是骨头。
一切都被风吹走了,甚至连意识都在逐渐消散,他的记忆正随风而去。
先是一些琐事和一面之缘陌生人,接着是一些认识但却不熟的人。然后是熟悉的人,比如班上的同学和亲戚。随后是杨徽之、张离昧、颜羽、陈会、吴双、赵瑾、睚眦、麻雀……他们的样子渐渐模糊,与他们的经历也在消散。
最后是父母、姐姐任晴、弟弟任柯……家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家庭的记忆都随风而去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干什么?”
任浔忘却了自己,他成为了失去灵魂的一个半仙躯壳。
“任浔,你记住,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喜欢你,那个拒绝你的世界是不存在的、虚假的。”
“任浔,我想和你一块儿踢球!”
“任浔,约定好了,可不许鸽了。”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任浔,……”
“任浔……”
……
“我是6班的季念予……”
与右手融为一体的猩红的刻刀突然向某处刺去,只听“噗嗤”一声,这是刀刺进血肉的声音。
“抓到你了!”
此时远在华夏任浔的好友们都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忽然忘记了一个人,但是这种感觉很快便消散了。
“错觉吧。”
陈会翻了一个身子,然后继续睡觉。
“任浔,我一定会等到你主动进入我的猫笼的!”
张离昧在睡梦中的呓语正是她此生最大的愿望。
唯一不曾有过变化的只有一个人——季念予,她世间唯一不会忘记任浔的人。
雷暴外,
睚眦此刻瘫在游艇上,她已经不抱希望了,任浔必死无疑,惹怒仙神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睚眦没有驾驶游艇离去,她要等,即使任浔是尸骨无存她也要等,她要一个结果,她要亲眼见到这个结果!
此时,距离台风“山竹”预计到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山竹”此时依然在原地不动,各国的监测站的专家想破脑袋也分析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阻止了台风的行进。
翻涌的巨浪已经将游艇掀翻,睚眦及时撑开了救生艇才免于溺亡,她此刻只是凡人,甚至连任浔都不如。
风雨飘摇中的救生艇随着巨浪一上一下,随着海浪而动,没有目标地漂流着,睚眦也不知道此时的方位。
漆黑的雨夜,汹涌的浪花,睚眦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有时不时的闪电会在一瞬间点亮这个末日般的场景。
雷暴内,
任浔的身体不再分解,他眼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风神飞廉,而是一只受伤而惊慌失措的野兽。
“你的刀!这是什么刀!怎么可能!”
飞廉身上小小的一道口子却像一个水泵一般不停地流淌着黑色粘稠的血液,祂的气息正迅速变弱,祂看似无穷的生命正在不可阻止地流失。
“你的一切应该都被吹散了,怎么你还能记得一个人?!怎么还有一个人能记得你!”
“这就是你的遗言?”
季念予再一次救了自己,任浔知道,她是唯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杀吾!吾不曾与你有过龃龉,你在世间想干什么吾也从未阻止。为什么吾非死不可?!”
飞廉是真的憋屈,祂想死个明白。
“这个世界从不需要神,你有点多余了。”
“……”
“还有,我需要一个借口。”
“什么借口?”
“赶走一个人的借口。”
“……”
飞廉猜到任浔想要赶走谁了。
“为什么不像杀吾一样直接杀死她?”
“杀人要坐牢的。”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风神飞廉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是怎么成为半仙的,简直不可理喻!
雷暴外,
睚眦终于从救生艇上清醒过来,风浪正在减弱,天空不再暗沉得可怕,明净的夜空渐渐不再被乌云遮蔽,不过天边依然会时不时响起几阵闷雷,不过这只是一首乐章最后的休止符了。
暴雨停歇,可是不一会儿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咦?这雨的颜色怎么是黑色的?而且还黏糊糊的。
黑色的小雨落在海面上并没有浮起,而是很快沉入海底,消失不见,甚至连落在救生艇上的黑雨最终都会消失不见。
“是血,是神血,仙神陨落了。”
睚眦抬起头,本应是漆黑的夜空出现了一大片的猩红,像是日出,也像是落日余晖。
眼前的雷暴散去,平静地海面上漂浮着一个少年,睚眦赶紧划动救生艇,朝任浔赶去。
睚眦将任浔救上船,摸了摸他的脉搏——还活着!还很健康!
“他真的做到了!”
此时乌云再也遮不住天上的那轮明月,它倒映在平静的洋面上,映照在少年安详的脸上,为他增添了一丝圣洁与飘渺。
“天快亮了。”
圆月的光辉正逐渐暗淡,几缕晨光悄悄越过海平面将远处的天边染红。
此刻各国的监测站都发现台风“山竹”已经消散,不少专家都松了一口气,幸亏没有登陆,不然得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最感到庆幸的是马尼拉的政府,他们因此免于巨额的财产损失,而华夏的各地政府也纷纷取消了台风红色预警,沿海的城市可以免于一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