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斯人已逝
雨越下越大,空气也变得冰冷潮湿,一路狂奔过后,骤然停下脚步。
白凝雨静静地躺在雨中,双眼紧闭。淡蓝色的衣裙上满是鲜血,随着雨水的冲刷,那血顺着雨水流向远处的台阶,最后汇聚在沈穆清的脚边
整个曙鹞好像都安静了,没有一丝声响,剩下的只有沈穆清抱着白凝雨冰凉身体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大殿里此刻只剩白家的孩子们坐在一起,大哥沈彦霆搂着还在哭泣的弟弟沈彦亓,而白卿卿则因为太过悲痛而昏厥过去,已经被洛玉情带回宫中医治了。
白阎和江宓自然也是万分悲痛,可女儿是被人所害,他们自当先要找到这歹人为女儿报仇!
沈无涯和二人坐在偏殿里,面前站着常宇和沈之恒。
“常侍卫,你把经过再好好说一次。”沈无涯说。
常宇跪下,把自己看到的‘真相’又说了一次:
“属下听从三殿下之命,在晚宴期间巡视成庆宫各处,在属下巡视完二楼廊道后,看见诚王妃站在墙边,属下本想上前行礼,可突然从王妃身后蹿出一个女子,一把将王妃推了下去!属下距离王妃实在太远!来不及救下王妃!请陛下赐罪!”
“那女子现在何处?”白阎问。
“本王听到了常宇的呼喊,立刻赶了过去,半路就碰到那女子,可谁知她一下抽出一把匕首来,划伤了本王的手臂,本王本想生擒这女子,可她好似疯了一般冲上来,本王只得当场杀了她”沈之恒抬起自己的左手,只见他的左手臂上衣袖已经被割开一个大口子,手臂还在不停的流血。
“宋安!快传御医来!”沈无涯一看儿子受伤,一下子紧张起来。
白阎和江宓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如今凶手已死,女儿也再回不来了,他们还能如何?
“将军、大公主之恒没能救回王妃本想着进宫来为大公主庆贺可谁知”沈之恒说着便流出眼泪,一下子跪在了江宓面前。
“之恒对不起大公主!对不起白将军!”沈之恒大声说。
江宓此刻已经不愿去追究什么,她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白阎也起身,向沈无涯行了礼,急忙跟了出去。
一夜过去,又是一次日出东升。
沈穆清守在白凝雨身边整整一夜了,他不曾说过一句话,也不曾挪动过位置,就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妻子苍白的脸。
出了这样大的事,沈穆清的母亲岑妃也赶了过来,看见儿子如此憔悴的样子,却也不敢上前去安慰他,只是坐在他身后,就这样陪着他。
白卿卿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又昏过去一次,第二次醒过来时还好江宓在身边安慰她,白卿卿这才没有再昏厥。
在宫里呆着也不是办法,晌午时白阎一家离开了王宫,回到了将军府。
沈穆清依旧一言不发,在安置白凝雨的屋里静静地坐着,白阎吩咐将军府上下都不许去打扰他。
白卿卿和沈彦霆、沈彦亓坐在院子里,三个孩子都盯着白凝雨的屋子看,好像还在盼着白凝雨能像往常一样从那走出来。
“夫君,司命那孩子还不知道雨儿已经”江宓对白阎说道。
叶司命前几日回了叶家老宅去,他四叔说是有事要与他商量,应该要留他在老宅住几天,毕竟叶司命现在才是叶家的当家之人。
白阎痛苦的扶额,叹息一声对门外喊:“彭祁,你进来。”
彭祁走了进来,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白阎说:“你去一趟叶家,把雨儿的事告诉司命”
彭祁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叶司命在叶府中一听彭祁说完,几乎是疯了一样冲出叶府,从马夫手中抢过缰绳就策马狂奔而去。
叶司命跑进院子时,白卿卿、沈彦霆、沈彦亓三人同时回头看向他,而三人也是同时又落下泪。
叶司命走过去,沈彦亓第一个哇的一声哭出来,叶司命紧紧的抱住这个小弟,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白卿卿此时哭得已经有些麻木了,傻傻的坐在那里掉眼泪。
沈彦霆走过去,满脸是泪的看着叶司命。
“彦霆”叶司命轻声叫了他一声。
沈彦霆的嘴唇都在颤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司命我们没有娘了”
说完沈彦霆便大哭起来,趴在叶司命肩头痛哭。
叶司命也落下泪,可他在极力克制自己,多年前父亲与母亲都相继离开自己,如今就连白凝雨这个对自己百般疼爱的干娘竟然也
白阎听见孩子们的哭声也走了出来,他揽过白卿卿,将她护在怀里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不哭了。雨儿若是看到你们这样伤心,她定是要心疼死了。你们还有爹爹、外公、外婆,我们一家人是不会被分开的,对吗?”
孩子们脸上挂着泪,但都点点头。
“雨儿的丧事,外公希望你们几个都能来一起帮忙。你们一定要给娘亲办的风光!办的盛大!让你们娘亲知道,你们永远是她的好孩子!”白阎说。
孩子们点头,都站了起来,围在白阎身边抱住彼此。
斯人已去,生者如斯。
第二天,宋安带着旨意来了将军府。
“诚王妃骤然离世,孤深感痛心,凝雨自小就时常在宫中陪伴太后,太后也万分悲痛。
孤特封诚王妃白凝雨为‘祯梅公主’,其长子沈彦霆为‘凌南将军’,次子沈彦亓特准入宫随御书房师傅文千辞学习。
再晋封云姝公主白卿卿为‘月怜公主’,赐月湖星月居为公主府。
赐‘箐梅园’为祯梅公主安葬。”
宋安宣读完后,在屋里看了一圈,都不见沈穆清的影子,问白阎道:“将军,诚王殿下身在何处?陛下还有一份旨意是给殿下和王妃的。”
白阎回答:“穆清这几日不吃不喝,只守在雨儿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宋安叹息一声,说道:“那还是不要打扰殿下了,就请将军接旨代为转达吧。”
宋安展开旨意开始宣读:
“孤晋封诚王沈穆清为‘诚勉亲王’,赐禁卫军令牌,授诚勉亲王统领禁卫军之权。
祯梅公主白凝雨,聪敏伶俐、蕙质兰心、孤与王后特允以嫡亲公主之规格为祯梅公主下葬,丧事诸多事宜全权听从白将军府与诚勉亲王府安排。”
宋安离开后,沈穆清终于走出了屋子。
短短两天,他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眼窝深陷、双眼无神、面容憔悴。
“穆清”白阎想告诉沈穆清刚才的旨意,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穆清惨然一笑,看了看孩子们,又看向白阎道:“父亲不必为我担心,刚才的旨意我都听到了。”
白阎问:“穆清,雨儿已经离去,孩子们已经失去了娘,可不能再失去你了。”
沈穆清点头,伸出手摸了摸白卿卿被泪水浸红的脸颊。
“彦霆,陛下封你为凌南将军,今后你更要勤勉,每日练武要更加刻苦。爹把你交给外公和唐副将去训练,你可同意?”沈穆清问沈彦霆道。
“儿子一定不让爹和娘失望!”沈彦霆大声回答。
沈穆清又看向沈彦亓道:“彦亓,陛下准你去御书房学习,那文师傅乃是灵族之中颇有威望的长老,你跟着他学习定能有一番作为,不过若是还住在王府或是将军府的话,每日只是赶路就要太长时间。爹想让你进宫去,就住在爹的母妃宫中,你可愿意?”
沈彦亓毕竟还小,母亲刚刚离世,不久后就让他离家入宫学习,他自然还是不愿的。
“爹爹!彦亓不想入宫!不想离开你们!”沈彦亓哭起来,抱住沈穆清不肯撒手。
沈穆清当然不想儿子这么小就离开自己,可如今朝局混乱,妻子在宫中被害,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彦亓,爹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为了将来打算,爹不得不这样做。彦亓,娘亲在时是不是时常叮嘱你要用功?将来入朝为官,为家中争光?”沈穆清蹲下,按着沈彦亓的肩膀,很郑重的对他说。
沈彦亓回想起白凝雨总是陪着他读书写字,为他点灯研磨。
有一次他在大雪中写字,冻坏了手,白凝雨边为他上药,边掉着眼泪
沈彦亓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对沈穆清道:“爹爹,彦亓愿意入宫学习。”
看着孩子委屈的模样,沈穆清哽咽着说:“好,真是好孩子。爹爹答应你,只要有时间就进宫去看你,可好?”
沈彦亓点点头,父子二人相拥。
沈穆清最后也是最不舍的看向女儿,无奈的一笑。
“卿卿,你最懂事,你应该知道陛下赐下了公主府,就意味着”
“女儿不能住在家中了”白卿卿声音颤抖的回答。
沈穆清走过去,把白卿卿揽在怀中,温柔的说:“那星月居,是个极好的地方,卿卿一定会喜欢的。再说了,星月居在月湖,不论是爹爹想去看你,还是卿卿想念爹爹外公外婆了,随时都可回来。”
白卿卿小声抽泣着,只是乖巧的点点头。
安排好了几个孩子,沈穆清和白阎一起领着叶司命回了房间。
“司命,干爹有事跟你说。”沈穆清正色道。
叶司命懂事的关上房门,走到沈穆清面前。
“司命,如今家中突遭变故,你也看到了,彦霆他们都被陛下做了安排,可要说这是赏赐,倒不如说是将咱们家打散了开来。”沈穆清说完,叶司命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下瞪大了眼睛看向白阎。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白阎问。
如何能不明白?眼下白家这样子,可不就是跟当年叶家的遭遇一样吗?
白凝雨和叶昀被害整个叶家都被牵连、白阎被收了兵权叶司命继承家业、白卿卿沈彦霆沈彦亓受封
同样的事情,竟然又以不同的方式发生了一次。
“干爹,无论您如何打算,司命都誓死追随您和将军!为了干娘的仇!也为了叶家!”叶司命跪下,对着白阎和沈穆清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好孩子,快起来。”沈穆清扶起叶司命。
“干爹也不怕跟你说实话,你干娘死的蹊跷,可宫中这么快就来堵我们的嘴,就更是坐实了这之中有什么事。但这事只能私下去查,越隐蔽越好,你若愿意,就跟我们一起查。只不过不要向他们三个提起,他们如今一个被封将军,一个赐下了公主府,彦亓更是要入宫去。他们的位置如今都太危险,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事。”沈穆清紧紧攥住叶司命的手,他的手都有些颤抖。
“司命都明白,您放心。”叶司命回答。
白凝雨在三日后风光大葬,送灵的队伍占满了街道,四个孩子穿着孝衣走在队伍前面,白卿卿手中提着一篮蔷薇花瓣,边走边撒,为母亲指引道路。
箐梅园是白凝雨幼时最喜欢的地方,每当红梅开尽,这院子里简直就像梅花仙子的花园一般。
看着白凝雨的灵棺一铲一铲的被覆上土,白卿卿还是难忍心中悲伤,扑进大哥沈彦霆怀里哭了起来。
等到安葬好了白凝雨,来吊唁的人都离开了,即便再是不舍,白阎他们还是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王宫,铭诚殿。
沈之恒站在院子里的池塘边上,看着里面的游鱼慢慢游动,他伸手捏了一些鱼食,用指腹碾碎了扔进池塘。
看着鱼儿们争抢着鱼食,他笑起来,喃喃道:“白凝雨,莫要怪本王心狠。要怪就怪你太多事,来世记得,可要管好自己的眼睛”
常宇从外面走进来,对沈之恒说:“殿下,东西已经送到白府。”
沈之恒道:“嗯,祯梅公主骤然离世,本王自当送上些哀礼,希望本王那不中用的二哥能少伤心些。”
常宇点头,退到一边。
夜深。
成庆宫中一片黑暗,就连个守夜的侍官都没有,安静的可怕。
两个人影一下子越过高墙,落在了二楼的廊道上。
“找。”其中一个声音道。
两人分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不一会儿,一道火光在黑暗之中亮起,仔细一看,是有人点了一盏灯。
“公子,找到了。”
是溯云。
那这另一人自然就是令狐彧了。
令狐彧走过去,看屋子角落的地上有一个香囊。
“哼沈之恒”令狐彧拿起香囊闻了一下,之后就狠狠地攥紧了那香囊,眼中满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