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密室
牢狱年久失修,幽暗破败。
有些暗红早已分不清是人血还是是铁锈,只大片大片地斑驳在铁栏杆上,触目心惊。
我借着煤油灯微弱的亮光,沿路点了墙壁上蜡烛。
灯光昏聩橘黄。
一股冷风袭来,灰白色的浮尘在灯光下飘荡。
我看见阿月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冷嘛?”
“还好。”
“害怕吗?”
“不会。”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淡色的薄唇微微弯起。
“这种地方我在北平见的次数也不少见,只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它建在家里的,咳咳咳……”
刚说到这儿,阿月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忍不住用手扇走面前的尘埃。
“太多灰了……”他叹息道。
“是吗?”我的语气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也许不只有灰尘呢,也有可能混杂些了不知名的骨灰什么的……有一点阿月你说的是对的,不过我确实很久没有打扫了。有多长时间呢?大概自从认识了你之后就没来打扫过了……暂且忍一下吧,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了就好了。
小时候,爹爹也对我讲过这句话。
他从不避讳在我面前拷打人。
有时候,还会特地让我在一旁好好看着,说我习惯了就好了,以后就能狠下心对待那些背叛林家的人了。
第一次看的时候我还会害怕,觉得那些被打的人好可怜,这样活着一定会好痛好痛。
但随着次数增加,我从最开始的同情慢慢变得无所谓,甚至有时候还会在看腻这种无味的桥段,悠悠打了个哈欠后心疼地对爹爹说:
“爹爹,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了,直接杀掉他吧,这样他就不会痛了。”
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爹爹确确实实地在我面前打死过人。
当时那个人前一秒还在嚎叫,下一秒突然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再也不动弹了。
哪怕后来我父亲加重了鞭子的力气,他也如睡着一般安详地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由是,我明白了对抗疼痛的唯一方法就是死亡。
如果真的疼到受不了的地步,寻死,未免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又走了一段路,阿月问我,这里这么黑,我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不会害怕吗?
“不会啊,因为这里有很多仙家嘛,阿月你看。”
我抬手一指,正对后土娘娘像眉心。
“拜过后土娘娘,后面就是我林家的祠堂了,等走过祠堂再往下下一层,打扫的用具就放在那里,很快的。”
说着,我像之前那样,拿了三炷香点燃,供奉,磕头跪拜。
阿月站在我身旁帮我提着灯,目光垂落到我身上,一言不发。
等一切完毕,我接过他手中的煤油灯,对他微微一笑:“阿月,走吧。”
他臻首轻点,并未多言。
通往祠堂的门在后土娘娘像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门由机关控制,机关是后土娘娘背后正下方的一个玉如意。
我在捅咕的时候阿月有意背过身去,只在听到&34;咔哒&34;一声机关触发音后才转回身来看我。
那机关生得低矮,我需蹲在地上才能摆弄。
下蹲时,衣摆难免沾染了些灰尘。
我自己倒是不在意,反倒是阿月,看着我裙子上的灰尘蹙了蹙眉,揽了自己的衣摆,亲自蹲下身子为我掸去裙摆上的灰尘。
末了,又拍了拍自己身上那些不存在的灰尘。
等一切做完,他才好像送了口气似的,同我轻声说道:“小心些,别脏了衣服。”
我有点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不过没关系,脏了就脏了,拿回去洗洗也就干净了。”
阿月显然很不放心我:“小羲和,你会洗衣服吗?”
“不会。”我答得干脆。
答完,我又想了想,解释道:“之前也有尝试洗过的,一开始还好,后来觉得腰酸背痛也就不洗了,有什么衣服穿旧了穿脏了就直接扔了烧了,左右夫子会帮我买新的,我也不太在意这方面的事……难不成阿月想帮我洗衣服嘛?”
最后一句当然是开玩笑的。
我这人最爱满嘴跑火车,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就算知道是跟谁学的,我也绝不承认,免得旁人又要在我身上去找他的影子,他没那么大的福气。
我原以为这事儿说过乐呵乐呵也就罢了,没成想阿月竟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点点头应我道:
“如果羲和不介意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左右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可做,羲和帮过我那么多,我也理应帮羲和做点什么才行。”
不是,哥,你认真的?
见他这样认真,我也没了逗他的心思,赶紧否决道:“不不不,阿月,我开玩笑的,衣服我自己会洗,我就是平时比较懒而已,况且现在有了春桃姐,我大可以让她差人去洗,不用麻烦的。”
“本就不算麻烦,我自己也是要洗的,不过既然羲和不喜欢,那便算了吧,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羲和不必为难。”
好像……本来我也没有为难?
这个话题太怪了。
我赶紧带着阿月朝门后走。
“一会儿到了祠堂我还得上香叩拜,阿月要记得帮我提一下灯喔,太黑的话我就什么都看不到啦。”
“好。”
这儿本不是我家祠堂,最开始,我爹爹是拿这儿来供神为我娘祈求安康的的,后来我娘死了,我爹就把我娘的牌位立在这儿,还为我娘和他画了两幅画像挂在墙的正中央,后来我二妈嫁到这儿来,我爹又命人给我二妈画了幅画像也挂在这儿。
我二妈也觉得这是件好事。
我爹虽、娶了她当续弦,却没把她的名字写进族谱里。
我二妈认为我爹这么做也算是在心里承认了她的名分,叫她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
于是,甫一进入这里,最显眼的不是那一溜溜的牌位,而是我爹、我亲娘、我二妈的画像。
这其中,我爹爹画像在最中间,最高。
我娘在他左边,较矮。
我二妈在他右边,更矮。
也算是昭显了三人的身份地位。
阿月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画像,免不了震惊出神,直到我将灯塞到他手里,他才将将回神,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点点头,任由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