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好静啊
阿月说昨天晚上梦见我了。
他说他梦见我哭,哭的好伤心好伤心,他问我什么我都不说。
然后,他就醒了,醒来就透过窗子看到我在树上爬上爬下。
这个理由很烂。
他不需要说梦到我,他只需要说他晚上出来散步看到我在树上捉蝉就好。
“可是,看你捉蝉是真的,梦见你哭也是真的。”
看着一袋子的鸣蝉,阿月给我倒了杯水,吃痛地揉了揉眉心,问我:
“小羲和,你知不知道晚上爬树是件很危险的事?”
我没回话,只是盯着他的衣服看。
也许是今晚有些热的缘故,阿月穿的单薄,却还在身上拢了一件薄薄的披风。
说是披风,其实也只是一件薄纱,淡绿色的,很像青草的颜色。
很文雅又充满生机的颜色。
见我一直盯着他的披风,他哑然失笑,拢了拢披风的襟,“喜欢?”
男子穿的衣服我怎么可能喜欢?
我摇摇头,又觉得太伤人,赶紧点点头。
但好像也不太对……好复杂。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忍不住发问:“那……在阿月的梦里,我哭起来什么样?”
我是真的很好奇,真的。
我太久没有看到自己哭的模样了,就连梦里也没看到过。
我都快忘了自己哭起来是个什么样了。
阿月想了想,低眉双手捏了捏我的脸:“跟你第一次去学堂回来时一个样。”
说着,将我的脸往两边捏了捏,将我嘴扯得微微张开。
“大概就是这样。”
这动作本来没什么。
只是在他捏的时候,我惊觉我俩好像真的好久没这么亲昵过了。
尤其是我上过学堂后,更是几乎连他的手都没牵过。
明明我们之前牵手比喝水吃饭还勤快的。
为什么呢?
我仔细想了想,却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在老先生的那些规矩中潜移默化般地觉得自己和其他人做出亲昵的举动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哪怕这个人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阿月!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怕的不是我在接触这个东西,可怕的是我明明知道它是不对的却仍在时光的推移下将其刻入骨血并日复一日地遵守着。
我思考时目光会习惯性地快速左右晃两下,显得我好像很惊慌的样子,但我的眼睛里又空洞的没有任何感情,就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我猜阿月也是觉得很奇怪,不然他为什么会在问我“怎么了”之后,竟会下意识地将手抽回。
我没给他抽回去的机会,而是用手心紧紧贴住他的手背对他笑:“阿月,我们好像很久没有牵手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他愣了,旋即,舒了一口气。
“这种事,就算不提醒也没有什么的吧。”
他是这样说的,语气里有些若有若无的落寞。
我又想起来他是个多愁善感且总会想的很多的人了。
怪我啊,这么多天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忘记关心他了。
明明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明明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放下他的手后,我双手托腮,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阿月呀,你想不想要我的一个抱抱?”
“呃……我的意思是,阿月好久没有抱抱我了。”
“拜托啦,抱一下嘛,就一下下,抱一下嘛~”
我从不在意在阿月面前小孩子似的撒娇扮痴。
阿月不会嫌弃我的。
我超可爱的!
他超喜欢我!
听罢,阿月笑了一声,用微凉的指尖戳着我的眉心问我:“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爱撒娇呀?”
他没拒绝,那就是同意?
我“嘿嘿”笑了两声,如之前那般绕道他身后压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将下巴垫在他的头顶蹭来蹭去。
阿月现在身体好多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我压得往前倾一下再直回身板。
他现在可以稳稳地让我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然后搂着他晃来晃去。
不变的是,无论我怎么“磋磨”他,他都只是笑着将手搭在我胳膊上,问我是不是故意压他。
有一种我在往前走,他留在原地望着我,但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在家里等我的心痛感。
我也想让他跟我一起走,却也深知我走的路未必是他想走的路,我不想逼他,却也不想与他越走越远。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心脏却会因预感到日后的别离而心痛。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阿月,我不想与他越走越远,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我深知我的阿月和常人不一样,却又想着让人用看待常人的目光看待他。
就好像叔之前问我:“我看你那位哥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啊,连带着看你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你俩真是兄妹?”
“是哦,是兄妹哦,跟平常的兄妹一样哦!”
虽然是这样笑着答道,但听到别人说阿月不太一样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震痛一下。
我想要把他藏起来,藏一辈子,不让别人发现他
有时候,我甚至想杀了他,让他同院子里那些枯死的花草一起躺在我为我留好的坟圈前,在几个百年后同我阖然场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知道……
思绪纷乱无章,霎时间如潮水般涌来,连带着痛楚一起,打的我措手不及。
荡荡悠悠的心情让人怅然若失。
我张口想把这种苦吐掉,但刚张开口,又被硬生生呛回去,空留一口的苦涩。
我不再压着他却仍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愿放手。
于是,我抿了抿唇,轻声问他:“阿月,你说,如果你感到太迷茫的话会说什么来缓解自己的心呢?”
“不清楚,早就忘记了,羲和你呢?”
“我会说:阿月、阿月、阿月……”
因为迷茫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只会喊着他的名字让他也稍微往前些看看我。
脸颊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阿月反手覆上我的脸。
他曲指,在我脸颊上轻刮了一下,温声哄道:“羲和,不哭。”
“好,我不哭。”本来也哭不出来。
他又说:“羲和,坐这儿来。”
我坐到他腿上背对着他。
太晚了,我没有扎头发,又黑又顺的头发如瀑布般披在身后,对着我微微弯腰的动作滑到前胸一缕,又被我撩到身后。
阿月一手虚揽着我的腰不让我掉下去,一手拢着我的头发又松开,将之前爬树时蹭乱的秀发乱一点点用指尖打理平整。
我握住他虚拢着我的手,放心地靠在他怀里。
我又嗅到了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气。
一切都静悄悄的。
除了桌子上聒噪的蝉鸣惹的我心烦之外,一切都静悄悄的。
在这一声接一声的蝉鸣中,我听到阿月清淡如流水的声音:
“如果心太乱的话,就这样坐一会儿吧,坐一会心就不乱了。”
啊……好静啊。
不吵了,心好静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窗外洒落进来的月光,我突然想起夫子很久之前教过我的一首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