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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回 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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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营中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也应征参军。吉峰禹见他生得浓眉大眼,又知他父母双亡,吃饭时常多分他些,还为他添了几件御寒衣。二人交情甚笃。

    这日少年偶听闻统帅要捉拿吉峰禹,径往吉峰禹处报信,教他快逃。吉峰禹听得,虽有不信,但见少年焦急恳切,便借故离军,进了旁边林子,方才放马狂奔。

    只是他那坐骑却已老迈,奔出数里,到了一行山坡前,被一根横木一跤绊翻,把吉峰禹摔在地下。吉峰禹去扶马时,那老马却挣扎不起,身后喊杀声已至。

    吉峰禹大怒,一脚把老马踹倒在旁,自往山坡上奔去。

    只是那山坡初时还缓,越往上越发斜陡,而这山坡上端却被飘飘的雾气笼住,吉峰禹在山下时未曾看见有这般陡峭。若不用手扶持,定然难行。

    吉峰禹只得把大刀系在后腰间,勉强背着,双手抓着沙石泥土,向坡顶爬去。

    身后只听马金叙遥遥叫道:“吉峰禹留步!有要事相商!”

    吉峰禹哪敢稍停,堪堪爬到坡顶,只是体力耗尽,整个身子微微贴着坡土,半悬在空中,再也翻不过去,但也只差一臂之力了。

    吉峰禹心下铆足了劲,咬紧牙关,双臂用力,猛把自己往上拖起。

    马金叙见状,便掏出那把韦伯利左轮手枪。

    眼看身子便要趴上坡顶,“喀啦喀啦”数声响,吉峰禹只觉双臂骤然有如散折崩裂,其痛片刻间扎尽全身,直贯心扉,身子便往下坠了几寸。

    吉峰禹抬头张眼,望向自己依旧攀着坡沿的双手,却好似那双手跟自己的双臂已经分离一般,除了剧痛,便是莫名的割裂感,紧接着他向下摔到了坡上。

    他的肩骨,重又断了。

    此时马金叙握住手枪,刚要发弹,忽然一团黑物从身后凌空旋转而去,直飞到吉峰禹旁边,切进他的后股,鲜血迸溅。

    吉峰禹本来奋力爬行,此时大叫一声,一阵痉挛挣扎过后,便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马金叙喝令众军士奔上山坡,把吉峰禹捆得粽子一般,掷到了囚车里。吉峰禹自知凶多吉少,再加剧痛漫袭,一时昏头转向,便不省人事。

    马金叙看那地上的黑物时,却是一把菜刀。

    他大为惊奇,不禁发笑,问身后众军士道:“是谁人出刀,捉住此贼?”

    只见县属队伍之中,一人挺身而出,叫道:“小人温溪。”

    马金叙见他三绺髭髯,生得方正俊美,却掷出这粗鲁兵器,便问其故。

    温溪拜倒在地,高声道:“这吉峰禹奸淫小人之妻,小人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故而冒昧出刀,望统领大人恕罪!”

    原来伏苹死后,温溪寻见冷观正予以埋葬,二人互通辛酸苦楚,冷观也向他说起雷山上的来龙去脉。只是二人都不知伏苹为何突至雷山,她苦恋顾旸之事也随她埋入地底。

    冷观悔道:“早应一锄打死这两个恶贼,本欲教他们日后做我报仇的帮手,如今却牵累了温家嫂夫人。”

    温溪则是为伏苹呕心沥血,一旦绝寰,痛哭数日,欲为她守灵。

    冷观道:“如今杀死吉峰禹那贼,才是温兄正事。为嫂夫人雪得此仇,嫂夫人泉下也当含笑,些许虚礼,不必强行。”

    温溪切齿竖发,捏碎一只酒杯,恨道:“我必杀此贼!”

    冷观愿意相助,温溪几番不许,屡言此事原与冷观无关,他要自己为妻子复仇,冷观也只好作罢。小住数日,动身去了京师寻找仇人,临行时嘱咐温溪,若有危难,便来寻他。

    温溪祭过伏苹和厨子、小二,一把火烧了酒馆,荷刀踏雪而去,到了县城,恰逢军队招募,却刚巧瞧见吉峰禹,他便也应募参军了,且并未与吉峰禹分到一队军。不想最后,竟借马金叙之势,亲手用菜刀擒住了仇人。

    马金叙低身扶起温溪,说道:“足下高义,又勇为众人先,生擒此贼,乃是大功,何罪有之!想来此贼,却端的是作恶多端,当从严处理。”当即封温溪为本部千夫长。

    想那时单裳庄在冠县,为图逃命,一脚踹翻属下文谦,教他做了替死鬼;雷山雪夜,吉峰禹为得生机,又推过单裳庄来,单裳庄死而吉峰禹逃之夭夭。

    而吉峰禹的手臂则是被雷山脚下的酒馆厨子所砍断,归其本因,还是他与单裳庄私心太恶,欲杀顾旸,才到酒馆商议。本已走出酒馆,又怀毒恶凶狠,返回杀人灭口,而被厨子砍断肩骨。

    厨子虽被他二人杀死,终于辗转到今日,教他双臂断折,难登山坡,可谓是在死后间接报了杀身之仇。而先前吉峰禹走了好运,先教单裳庄替死,又遇神医,臂伤得治,可终究因贪婪之心,而被倒打一耙,臂断人陷,终被温溪所擒。

    天之眷恶人也甚矣!天之恶恶人也极矣!

    究其折回酒馆杀人灭口的刹那之毒,与营外求陈凤阁提携的片刻之贪,可谓是一念之差,冰火两端,自作孽不可活。

    再结合单裳庄、文谦之死,以及他与厨子的相互杀伤,正是因果往复,报应不爽!

    吉峰禹醒来之时,环顾四周,却是身处军营之中,三军肃静,而自己却是裸着半身,被吊在一根粗木上,看旁边时,那少年也同自己一般,被绑住了。

    马金叙和吉灿升二位统帅则坐在寨门口,陈凤阁侍立在旁。

    吉峰禹见了陈凤阁,心头火起,只是不敢出声。

    马金叙见他苏醒,便厉声问道:“吉峰禹,你招不招?”

    “招……”吉峰禹一时发懵,“我招甚么?”

    “装痴扮傻,给我打!”马金叙大喝道。

    当下不由分说,左右军士抡起棍棒便打。吉峰禹一声一声地凄厉喊叫,军士只是不应,在日光下狠狠打了三十背花,直打得血肉淋漓。

    那少年大叫道:“吉大哥无罪!你们抓错人了!”话音未落,被身旁军士朝腹上一脚,连打三个耳光,就此晕头转向,说不出话来。

    马金叙问吉峰禹道:“你可招么?”

    吉峰禹微声道:“统领……统领教小人招甚么?”

    马金叙道:“这厮当真不知么!陈凤阁,你说与他。”

    陈凤阁心中一紧,抬头与吉峰禹对视。他虽有些心虚,但赖统帅撑腰,再加吉峰禹本来罪恶盈天,却也不假,当下大了胆子,提声道:“吉峰禹,你是那拳匪派来的内应,埋伏在天兵之中,又掳掠淫杀,无恶不作。方才我进寨时,口口声声要把我策反,如今又不认么!”

    吉峰禹听着,恨怒惊惧杂陈,破口大骂道:“狗贼,如何害我!我原是教你引荐,你却……”

    “二位大人。”陈凤阁转身垂腰,高声道,“这贼顽恶,不打必不肯招。”

    马金叙道:“打到他招为止!”

    军士得令,便又挥起棍棒,打到二十多棍时,吉峰禹已昏厥一次,后又疼醒,军士不由他分辨,硬生生挨完了五十棍,直打得筋折骨裂,半颗魂消。

    马金叙喝住军士,问道:“招是不招?”

    吉峰禹虽已意识模糊,却也深知再打上几棍,必然一命呜呼,嘴里一口一口吐着血,哆哆嗦嗦地道:“招,……招。”

    马金叙便道:“押往济南巡抚衙门,听候毓大人发落!”

    随从道:“如何处理这小孩?”

    马金叙瞥了那少年一眼,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这小贼漠视军法,包庇匪徒,念在年龄尚小,免他一死。挖去双膝,赶出军营!”说罢,起身回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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