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栖梧惜武
来的时候景中宇心情愉悦地像只打了兴奋剂的兔子,回去时却像根被霜打的茄子。
他就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低着头不声不响,手边的咖啡换成果汁又换成了茶,却始终没被碰过。
上了飞机之后,灵秀便没有和他坐在一起,而是分道扬镳坐到了有隔断分开的用餐区,隔断的门是开着的,灵秀可以远远地看着他,还特意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放在手边,看的却始终都是第一页。
“灵秀小姐,您的果汁!”
袁乘务长将果汁放在桌子上,然后半蹲下来露出国际标准的微笑,“需要我陪您聊聊天吗?”
灵秀回视她无比柔和的眼神,油然生出一种亲切感。
“好啊,您请坐。”
袁乘务长大方地起身在灵秀对面端庄而坐,看上去更像是上流社交圈里的贵妇人,气质实在是太好了。
“这不会影响到您的工作吧?”
“为乘客服务就是我的工作啊,而且我也很愿意跟灵秀小姐聊聊天——,只是您为什么不去陪陪宇少,而是一个人在这边发呆呢?”
“我又不是静静,他现在并不需要我。”
想不到会得到这么有趣的回答,袁乘务长看着对面蕙质兰心的女孩儿,也生出一种由心的好感。
“像灵秀小姐这么真性情的女孩儿并不多见,难怪宇少这么喜欢你了。”
提到他的名字,灵秀便不自觉地又朝他看了一眼,看到这一幕的乘务长又是会心的一笑。
“宇少的前女友我只见过惠丰集团的千金郑小姐,三年前她与宇少一同从美国乘机回国,郑小姐对他可谓是体贴备至,很像是宇少对你那样——”
这些是可以说的吗?灵秀对此有些吃惊。
“这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我只是感慨宇少终于动了真心了。灵秀小姐,你很幸运,宇少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没想到这位景家的老员工,第一次和自己聊的会是这样的话题,既然她没有顾虑,那灵秀也不想过于拘谨。
“那您知道他和郑小姐因为什么分手吗?”
“倒是知道一二,应该是郑小姐希望宇少能带她一起到老宅过年,但被宇少拒绝了,郑小姐心有不甘,又让郑先生出面劝说宇少,结果非但没让宇少就范,还彻底断了这两家的亲事。到现在郑小姐还没有死心,想方设法地想见宇少,但奈何宇少根本不想见她。”
“看来老宅过的这个年意义非凡呢!”
乘务长轻点了点头,侧面地向灵秀介绍起景家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景家的祠堂就安置在老宅,在老宅过年除了景家人,外人根本进不了门,包括嫁出去的女儿都是年后才让回来。”
灵秀含带少许鄙视地一笑,“郑小姐太过心急了,急于敲定景家媳妇的身份,却适得其反。或许再忍耐两年,中宇说不定就能接受她了。”
“不会,宇少对她没有那个心思,我们都看得出来。只是他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老爷子的话他从未忤逆过。老爷子让他和郑小姐试着相处,也没说非要定下这门婚事,若他真的不喜欢,想必老爷子也舍不得他受委屈。”
爷爷疼爱孙子,灵秀感觉得到,但她没想到景中宇竟是那么乖巧听话,当然他看起来也并不像任性不羁的人,只不过他与自己的这段恋情有些离经叛道了吧?不太符合他一直以来的人设啊!
“景老先生舍不得他娶不喜欢的人,不等于就会舍得他娶一个家族不喜欢的人——”
灵秀的慨叹多数人都明白,乘务长在这样的家族企业里工作已久,更加明白豪门的门槛有多难迈。
“爱情之所以不能等同于婚姻,就是因为它包含着太多婚姻以外的东西,灵秀小姐应该也不是奔着婚姻而来的吧?”
灵秀又望了一眼前面的景中宇,语气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般,“我只想要一场真心以赴的恋爱,而已——”
“那你已经得到了。”
“是的,没有遗憾了。”
乘务长心里一声短叹站起身来,“灵秀小姐,离落地还有很长时间,不如去休息舱睡一会儿吧!”
灵秀也站了起来,对乘务长这一番蜻蜓点水的劝诫点头致谢,转身走向休息舱。
路过景中宇时,她的步伐没有一丝停顿,眼神也没有一丝偏离,路过全世界一样地路过了他。
而景中宇却本能地被她的气息吸引,抬起头来只看到她的背影,刚要开口,舱门却已关闭。
躺了没多久,他还是跟过来了,倒在身边,像个孩子一样挽住她的胳膊,灵秀转身揽住他,轻轻拍着……
两个人没有一句话,就这样静静地相偎着,从黑夜到天明。
天亮了,虽然冰岛的极夜那么迷人,可回到航都,见到青天白云,总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车子直奔海边的栖梧园而去,一路上车外的风景很是迷人,住在沿海城市五年了,灵秀竟没有见过这样颇具热带风情的街景,几条美轮美奂的道路应该就像私家海滩一样,也只属于他们这些真正的有钱人吧!
若在平时,景中宇一定会话痨一样事无巨细地无心炫着富,可此时他的魂儿还是没有完全收回来,好在一路上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
一段在电脑桌面上常见的梧桐大道尽头,灵秀远远望见了整齐灌木围墙里的一座城堡,样子有点偏英格兰的霍华德风,但并没有那么大,应该更贴合庄园这个词吧!
说起城堡,灵秀参观过新天鹅城堡,霍亨索伦城堡和克虏伯庄园,这也得益于凯文那一次回德国的力邀,也就是不到一周的相处,灵秀把这个歪果仁划定为自己的好友,而今已被景中宇这个醋王给弄没了。
想到醋王,灵秀不自主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他,景中宇目视前方,眼中透着浓浓的焦虑。
灵秀总觉得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他与岳惜武的过往,毕竟这个潜在情敌不得不防。
到底是谁这么喜爱梧桐树?岳家老太太还是岳惜武,栖梧园里遍布梧桐,这种树并不像松柏那样容易修整,枝干都是歪歪扭扭的,能搞出个林荫大道的造型就不易了,但这座庄园里的梧桐树错落有致,曲线和谐,竟处处散发着舞动与静谧的矛盾美感。
灵秀在心里默默抒发着诸多慨叹,直到岳秋的出现,将他们引往岳惜武的住处。
“文文这些天还有睡懒觉的习惯吗?”
“是啊,要不是您提前通知我们要过来,少爷现在还没醒呢!”
真是皇帝不急——,别人都操碎了心,人家正主可能都没当回事儿。
“他心态向来是好的,这也让我放心不少。老太太那边知道了吗?”
“我哪里敢瞒,也瞒不住啊——,老太太血压又上来了,不然早就飞过来了。”
“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你们也不要自乱阵脚。”
劝别人条条是道,他自己都丧成什么样子了!
灵秀身为一个局外之人,除了看热闹,也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岳惜武的房间楼层很高,灵秀凭借过目不忘的精准记忆,知道这里是城堡的顶层,这两位少爷都喜欢登高望远呢,不愧是继承者们。
大门推开,外厅空荡荡,转到内厅也空无一人。
岳秋满怀歉意地上楼去寻他家少爷,景中宇在楼下又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踱步。
灵秀找个就近的位置舒服地坐了下来,这一天也没干什么,怎么就这么累呢!
没一会儿,岳秋从楼梯上哒哒地快步下来,脚一落地又开始深表歉意。
“宇少,实在抱歉,我家少爷请二位移步上楼,失礼了——”
“秋叔,跟我们客气什么!走吧,上楼!”
景中宇对于栖梧园轻车熟路,不过是现在不比小时候,又身为景家的继承人,说话做事都不能太过随意。
岳惜武的房间也有个小厅,风格比其他房间的传统西式更加古老,有点偏西欧皇室的情调,墨绿和深棕色的暗系搭配,忧郁加神秘,一时间让灵秀觉得这里的主人应该姓“尼古拉”——
岳秋轻轻敲响另一间套房的门,“少爷,快起吧!宇少在等着您呢!”
“哎呀,知道啦!”
不耐烦的回应之后,又是几分钟的等待,房门终于开启。
要不是有过两面之缘,灵秀能被这一幕惊到。
太白了,白得晃眼睛。
岳惜武全身的肌肤本来就像白瓷一般,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泛着贵金属般的光泽,关键是他身上的睡衣还是那种纯白的缎面衣料,往哪里一杵,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光。
稍稍适应了一下,才能正眼看他。
景中宇似乎也被晃了一道,迟缓了少刻才几步上前抱住了他的好基友。
“文文,你还好吗?”
本来还挺享受被他抱着的,说出这么丧的话真让人不舒服,岳惜武别扭地从景中宇的怀抱离开,懒懒地走到一张西式贵妃榻旁仰头倒了进去。
“文文——”
景中宇颠颠地跟了过来,坐到他的对面眉头紧皱,“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跟我详细说说!”
“什么什么情况?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那为什么就不能做移植手术了呢?以前都是可以的,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呢?”
“小景同学,我虽然是个医生,但并不是我自己的医生,你如果想要了解我的病情,请去找我的医生,好像就是你们航天医院的。”
“有谁比你自己更清楚你的情况——”
“这句话你说对了,我很清楚我的情况,我好得很!”
“岳惜武,你怎么还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为此有多焦虑吗?”
“我并不需要你们焦虑,好吗?”
灵秀在最角落的沙发椅上无奈地摸了摸脸,其实是在掩饰正在打的哈欠,想到这一夜景中宇的身心疲惫,真为他不值。
景中宇不想打哈欠,他想打人,但好人不能打病号,他只能压下火气,忍这一时,也或者是忍这一世。
“秋叔,他的医生团队在哪里?”
“就在庄园,相关设备也都在这边备好了。”
“那麻烦您带我去见见他们。”
“好的。”
景中宇又看了已经睡上回笼觉的岳惜武,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再转身看向灵秀,发现她也在打着哈哈,似乎需要离开的只有自己,以及同样一脸无奈的岳秋。
“秀,那你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虽然灵秀并不喜欢和岳惜武独处,但更不喜欢跟着景中宇在这座城堡里绕来绕去。
“嗯,你去吧!”
景中宇和岳秋前脚一走,岳惜武蹭地从贵妃榻上站起,几大步来到灵秀跟前把她圈在了沙发里,灵秀的睡意顿时全无。
“岳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是要诈尸吗?
突然袭击竟没让她大惊失色,只是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无趣!
岳惜武叹息着摇摇头转身坐到旁边的座位,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灵秀,“你就不能装装样子吗?小景紧张成那个样子,你却躲在一边打瞌睡?你这女朋友做的太不称职了。”
“这种话要是从中宇的嘴里说出来,我还能掂量掂量,可你说这话就有点多余了。”
“真是不明白小景怎么会喜欢你,换作别人如此不在意他的感受,他早就炸毛了。”
“他炸毛?我倒是喜欢看你炸毛,上次就炸得挺好看的。”
果然,她就是故意的,景中宇还傻乎乎地夸她心软善良——
岳惜武开始不淡定了,转过身来死盯着灵秀,“你这个毒妇!”
灵秀安之若素地回望着他,“要炸了吗?我拭目以待。”
“我不明白你对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不是也这么对我的吗?亲爱的情敌!”
哦吼,岳惜武没想到灵秀竟然这么直接,这就开始玩明牌了?
他战术性地往后倚上靠背,双臂搭在扶手上,看似放松伸展,实则进入了防守备战。
灵秀正相反,身体前倾一手托腮撑于扶手之上,欣赏着这幅像是出自马德琳·勒梅尔之手的名画。
“文文,你长得很美,所以想得就不要太美了。”